几十年前,大别山区外面的民居多以土墙、草顶为主。建房前,首先是盘土,请人从村外的荒地上挑来黄土,土齐了开始操泥,泥土摊匀,拌以稻草或者麦秸,泼水,牵一牛或两牛反复踩踏,至泥熟。三五个有技术的壮汉开始叉墙,用两股的专用铁叉,按放出的地脚线,叉出三四尺左右高的泥墙,称为“一弓墙”。待晾晒十天半月,再上二弓,如是者三。山墙多用土坯垒就,土坯选稻场或平整地,用土坯模子拓出。在我们定远县老家,房顶铺盖稻草或者麦秸,只有条件好的人家才会在收完秋的时候,请人去二三十里之外的岱山、磨盘山砍黄苗草。这种草高三四尺、茎圆,密实、匀称、坚韧,盖出的房子住三四十年没问题。讲究的人家还会在外墙缮上麦秸,这是最原始的防雨保温层。陋而简的土草房,却是冬暖夏凉。 盖房子需要技术,老家称为“茅匠”。这种称呼似乎别处不多见。那时乡间有两种人最不被人看得起,却又最离不开,一是茅匠,二是补锅匠。“不怕恶公抠婆,就怕屋破锅漏。”“疤锅哦……补锅……”“有铜板、炮壳、牙膏皮、鸡鵘皮,都拿来换针换线……”补锅匠和卖货郎的叫卖声,是年代里乡间最亲切而古老的商业孑遗。 虽然都是搭屋连山,但每家每户都有个后园,也就半亩几分大小,种几墒韭菜、茄子、辣椒,拐角处一茅四缸。园墙也是土墙,上头栽着晒不死的仙人掌。或者干脆无墙,一圈栽植着密不透风、刺尖而密的枸橘驴,果似桔,不可食。 皖东不像皖西山区树木多,除了祖坟地能有一棵两棵老树,平岗地带树木极少,能有绿树拥簇的一定是村落,赵钱孙李们就世代掩映在绿林之中。这些村落像一枚枚绿色的棋子,或日拱一卒,或走马飞象。 分水岭注入淮河的最后一道河流是池河,古桥(建于明代洪武年间,国家级文保单位)、黄沙、梅白鱼,是池河最有名的物产遗存。 注入长江的以皖河和滁河最为著名。发源于大别山岳西县的皖河,不仅是安徽省简称的由来,在她的流域还诞生了《孔雀东南飞》的故事,以及徽剧和黄梅戏。几年前,我曾经经过太湖县,岳西店前之间的皖河干流——长河,河床开阔,水碧沙绵,绿树列屏,是一道难得一见的山水奇观。 皖东的滁河生育了滁州,也是江淮分水岭最后一道重要的入江水系。由于紧临六朝古都南京,入江口更和南京仅一江之隔,所以自三国时起,滁河流域就是历朝战争的前沿,水患与兵燹让滁河千疮百孔,同时也传奇叠叠。当年的吴敬梓就是由全椒的襄河入滁河经长江去的南京,而后撰写《儒林外史》。经千百年几十代人的治理,今天的滁河,已经是江淮分水岭景观带重要的一极。 过年是中国最大的民俗,江淮分水岭地区的年俗基本差不多。过年杀年猪,宴请门房四邻,谓之打猪晃。腊肉咸货腌好晒干,皖东的定远、凤阳、明光人家,年三十下午家庭主妇会把家里的咸猪肉、咸猪肝、咸大肠、咸猪头、香肠和咸鸭、咸鹅放在柴火灶的大铁锅里一锅烀出,盛在大黄盆或者淘米篮里,满满的年成咸香滋味。和合肥一样,过年的“年鱼”必备,还有一道以腌白菜为主,辅以胡萝卜丝、海带丝、黄花菜、木耳等的什锦菜,在皖东叫攒菜,也是积攒有余的意思。 从历史的维度上说,定远县七里塘乡的侯家寨文化,清楚地呈现出6000年先民生活的模样,陶器上的彩绘绘出了人类初始的文明曙光,刻画的形纹则悄然指向了后来的甲骨文。把华夏五千年文明史前延了一千年。 凤阳的大明文化,影响了整个国家数百年历史。从大明开国的淮右集团,到戚继光的戚家军,再到清代末年李鸿章的淮军,以及后来的以大别山金寨县为代表的上百将军、十万红军,形成了代际上的呼应和承接。而定远的鲁肃和舒城的周瑜,更是三国东吴的一对龙兄虎弟。分水岭下的行伍带有明显淮风岭雨吹打出的鲁直悍勇。 寿县的楚文化,淮南王刘安的《淮南子》,以及他发明的豆腐至今仍然影响深广。作为历史文化名城合肥,其三国文化和以包公为代表的廉政文化独特鲜明。 作为江淮分水岭龙尾的滁州,由于区位上隔江直接对接历史上历来文教昌盛、殷实富足的松江苏沪地区,形成了独特的外来文化,从琅琊王司马睿避居琅琊山、开国东晋,到王阳明讲学丰山、教化四方。其间韦应物、王禹偁、张方平、欧阳修、辛弃疾、王阳明……来来往往,无一不是中国传统文化泰斗星座式的人物。从这些人当时的成就和影响力上看,他们出牧作为偏邦小邑的滁州,让滁州更多地承接了文化的雨露和光芒,从而成就了今天江淮分水岭上一座文化的标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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