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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杀、驱逐与同化——二战后欧洲民族国家的形成

 社会学研思 2021-10-25
 


前几天推荐过一本《野蛮大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欧洲》,昨天小组读书交流会一个同学谈到了民族主义问题,交流过程中我提出了一个不成熟的观点:今天欧洲民族问题的普遍解决——甚至于已经形成了一个欧洲共同体:欧洲联盟,并不是因为二战后各个国家对战争的反思,采用一种更文明的方式解决了民族问题,而是依靠大规模的种族屠杀与民族/族群清洗以及大规模的驱逐活动使得欧洲许多国家成为了单一主体的国家,此后才为所谓的民族冲突的解决奠定了社会基础。对于战后欧洲民族问题的解决办法,用基思·罗威的话来讲就是:一如战争给人们的教训某些解决问题的方法,同样是激进解决,甚至是最终解决。在《野蛮大陆》这本书里,基思·罗威用了五章分别叙述了战后欧洲对犹太难民的驱逐与屠杀、乌克兰与波兰彼此之间的种族清洗与驱逐、德裔在其被分割领土以及战争时期占领的领土上被杀戮与驱逐的命运、作为欧洲缩影的南斯拉夫的种族冲突所引发的战争与国家解体以及战后东欧共产主义国家严厉的民族政策。以下便是对《野蛮大陆》这一部分几个章节的整理,以此来展现民族之间的屠杀、驱逐与同化是怎么样促进战后欧洲民族国家的形成的。
 
犹太难民
 
随着德国的战败,各种国籍的犹太人发现,德国统治的结束并不意味着迫害的结束。(迫害)远远没有结束。尽管犹太人受尽诸般苦难,但在欧洲许多地区,反犹主义在战后不减反增。针对犹太人的暴力行为到处上演,即使在从未被占领的地区,如英国,也同样如此。在欧洲某些地区,暴力行为是终结性的、决定性的:就是为了永远清除犹太社区,纳粹做不到的事情,将由当地人来完成。在《辛德勒的名单》这部影片末尾,当女主角从犹太集中营被解救出来坐上火车后,窗外一个当地的孩童在田地里看着她,做了一个手抹脖子即杀人的动作。影片结尾这一只有几秒的片段显示出了纳粹反犹主义宣传在各国产生的巨大的影响。基恩·罗威也写道,在荷兰埃因霍温,回国的犹太人在登记身份时,官员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又是犹太人,他们怎么没把你们全毒死。”
 
此外,在战后,犹太人在战争期间被剥夺的财产并没有随着他们的回归被归还,相反,在许多地方,即使在战争结束后,犹太人的财产依然会被剥夺。对犹太人的歧视也依然广泛存在,几个世纪以来,犹太人守财奴似的资本家形象仍然根深蒂固,而对共产党的厌恶与恐惧也使得人们将共产党人的标签贴在犹太人身上。种种这些引发了战后对犹太人并未停止的屠杀,其中发生在波兰的凯尔采大屠杀,总共有42名犹太人在凯尔采被杀害,还有多达80人受伤,此外还有大约30人在当地铁路沿线的相关袭击中被杀害。这场大屠杀最令人震惊之处在于,整个社区都参与了屠杀,包括平民,也包括警察、民兵、士兵这些本来应该维持法律和秩序的人。这些原因致使犹太人采取了“逃离”这条道路,大多数从东欧逃往西欧,英美以及巴勒斯坦——在这里,他们将建起一个犹太人国家。及至1948年,许多地区都达到了甚至超过了希特勒时代的设想,犹太人不复存在。

《辛德勒的名单》

乌克兰与波兰之种族清洗
 
波兰/乌克兰之间的种族暴力与德国和俄国及其后的苏联之间具有非常大的关系——在许多其他东欧亦如此。乌克兰民族主义者与纳粹之间合作过屠杀犹太人,而其后在此基础上成立的乌克兰起义军不仅屠杀当地残存的犹太人,还包括波兰居民。在几年的疯狂屠杀中,一些地区的波兰社区被全部消灭。而当苏军1944年后再次进入乌克兰和波兰,苏军采取了简单的方法应对波兰人和乌克兰人之间紧张的冲突——将他们隔离开来,重新划分国界,进行遣返与驱逐活动,波兰人将乌克兰人“遣返回国”,乌克兰人将波兰人驱逐出去,而在这一过程中,常常伴随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血腥的屠杀,影片《沃伦》即反映了乌克兰人对波兰人的血腥屠杀。在波兰,残余的乌克兰语居民被驱逐出原住地重新安置,被迫改变说话方式、衣着方式、礼拜方式、教育方式,以这些方式被同化。在波兰,短短数年间,数百年来的文化多元性就被摧毁,这个过程大致分为五步。第一步,纳粹屠杀犹太人,这是纳粹在波兰反犹主义的协助下完成的。第二步,波兰折磨回国的犹太人,正如我在上一章所说的,这种做法导致犹太人全部逃离波兰甚至欧洲。第三步和第四步,在1944年至1946年间,驱逐乌克兰人和兰克人,在1947年维斯瓦河行动期间,同化乌克兰人和兰克人。

《沃伦》,关于二战后乌克兰极端民族主义者对波兰人的屠杀。 

驱逐德裔
 
德国的战败使得德国边疆部分领土被分割给波兰等国家,由此带来了这些分割地上的德裔人的生存问题。即使面临国际舆论压力,波兰人在苏联的支持下依然开展了驱逐行动,在捷克德裔遭受了同样的待遇,被逐出住地。在这样的野蛮驱逐中,许多德意志难民死于令人难以置信的肮脏环境中。在德国人被赶走后,这些地方的德国本土文化的痕迹被完全抹去。同样的情况发生在苏台德、西里西亚、波美拉尼亚、普鲁士等许多地区。
 
不光是德裔遭此厄运,斯洛伐克境内的匈牙利少数民族面临同样的厄运,他们也被驱逐。而面对英美两国对进一步驱逐20万人要求的拒绝,斯洛伐克人提出“再斯洛伐克化”政策:这个计划将会恢复匈牙利人的公民权利,但以放弃匈牙利人身份并正式宣告自己是斯洛伐克人为前提。这种行动在欧洲各地频频上演。匈牙利人也被逐出罗马尼亚,反之亦然。阿尔巴尼亚查姆人被逐出希腊;罗马尼亚人被逐出乌克兰;意大利人被逐出南斯拉夫。战争结束时,当卡累利阿西部最终并入苏联,大约25万名芬兰人被迫离开此地。迟至1950年,保加利亚也开始在与土耳其交界处驱逐14万名土耳其人和吉卜赛人。这个名单还能够列下去。在这样的驱逐行动后,东欧只剩下一些单一文化的民族国家,其人口或多或少来自单一种族。东欧已经完成了大规模的自我清洗。

《地雷区》,电影改编自真实的历史事件。 二战结束之后,德国战败,大批被捕的德国士兵成为了俘虏。战争期间,德军曾在丹麦西海岸埋下了超过一百五十万枚地雷,而其中一些被俘虏的年轻德国士兵,则被迫成为了活体地雷探测器。(豆瓣)
欧洲缩影:南斯拉夫
 
如基思·罗威所言,南斯拉夫是欧洲某些最为恶劣的暴力行为的发生地,无论是战时还是战后。这里的独特形势在于冲突的错综复杂。南斯拉夫抵抗组织不仅在民族解放战争中对抗外国侵略者,而且在革命战争中对抗本国政府军,在意识形态战争中对抗其他抵抗组织,还要在恢复法律和秩序的战斗中对抗土匪和强盗。矛盾彼此缠绕,经常难以分辨。但在这团暴力的乱麻中,还是可以抽出一根线头:种族仇恨。“南斯拉夫”迟至1918年才出现,建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废墟之。它横跨在19世纪三大帝国倾覆后遗留的断层上,即俄罗斯帝国、奥匈帝国、奥斯曼帝国。它由此成为三大宗教的交汇点,即东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实际上是四个宗教,如果把少量犹太少数民族包含在内的话,但他们已经在战争中被完全抹去)。它是超过六个主要少数民族和少数种族的家园,他们之间已经睚眦必报地竞争和戒备了好几个世代。而共产主义南斯拉夫的建立并没有冲淡民族主义,相反,产生了大规模的处于政治动机的国家暴力。这最终造成了南斯拉夫在民族之间的战争暴力与屠杀中解体。

《无主之地》,南斯拉夫的悲剧延续了很长一段历史。
东欧的不宽容
 
与西欧相比,在东欧,如基思·罗威总结的那样,数百年来的世界主义被部分地甚至全部地摧毁了。战争消灭了当地绝大多数犹太人和吉卜赛人。战争也让邻居彼此之间空前敌对,斯洛伐克人反对马札尔人,乌克兰人反对波兰人,塞尔维亚人反对克罗地亚人,整个地区都是如此。结果在战后,仅仅因为其种族属性或者族群属性,整个族群成为替罪羊,或者被认定为通敌者和法西斯主义者。数百年来得到东欧社会接纳的少数民族,或被铲除,或被驱逐,有时清洗过程仅仅持续几天。苏联并未在自己控制的地区反对种族仇恨和族群仇恨,反而试图利用仇恨。他们采取了许多民族主义政策和种族主义政策,让战后欧洲符合苏联的需要。

《1944》,东欧小国爱沙尼亚在德苏两个大国之间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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