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老了的样子

老了的样子

一天天地老去，终于活成了令人讨厌、也令自己讨厌的样子，活成了一个怪物。

年岁大了，腰围开始增加，胸背不再挺拔，皮肤渐渐松弛，身体还经常会出点状况，时不时要跑医院。牙齿不给力，开始喜欢软软的、汤汤水水的食物；视力衰退得很快，远的看不清，近的更模糊，原先睡前看书读报的习惯已经没法坚持；耳朵也不大好使，与人说话总是抬高着嗓门，总怕别人听不清，其实是自己的听力下降；走路不再风风火火，再三小心，还是冷不丁地会滑上一跤，没有骨折就是万幸。

年岁大了，对于时间，有了二律背反的纠结。一方面，谁也不知道未来人生的长度，所以总觉得有许多事情要赶紧去完成，总被那么一种使命感、责任感驱使着，总想在老天爷设定的有限时间里，尽可能地多做点什么、能留下点什么，为后人，也为自己；另一方面，由于已然离开了主流社会，无须上班下班、点卯打卡，没有了职业性的指标任务约束，奋发没有了方向，时间没有了密度，闲暇成为了常态，每天最富裕的、千方百计要消磨的就是时间，百无聊赖之余，竟然有了“做些什么才好”的惆怅。

年岁大了，记忆力开始异化，眼门前的事会常常记不起来，丢三拉四成为常态，路上遇到以前的熟人，猛然间竟会叫不出对方的名字，支支吾吾，觉得十分尴尬，但一转身，突然又想了起来，事后着实懊恼一场。可是，久久远远的事情反而会记得清清楚楚，反反复复盘旋在脑子里的，往往是几十年前曾经经历的一些琐屑小事，甚至当时的场景、当时的言谈、当时的细节，历历在目。

年岁大了，愈加地关切子女儿孙，关心他们的点点滴滴，开始唠叨，还颠三倒四地重复。孩子们一天天长大，老大不小了，但还是念兹在兹、放心不下。出差在外，会忧心忡忡地担心他们的饮食起居；天气变化，会不厌其烦地提醒他们添衣保暖；知道孩子们都忙于事业学业，没时间来看望，但总盼着一起吃个饭、说说话，哪怕电话里听听声音也好，说得最多的，倒未必是有关做人做事方面的提点（事实上已经轮不上说三道四），而是“多喝水！”“少熬夜！”倘若儿孙们答应来一起吃个饭，那一定郑重其事，提前两三天就屁颠屁颠地开始筹划准备，弄得像过节似的。

年岁大了，总想着弥补年轻时的种种缺失，开始琢磨生活的品质，思想会变得幼稚脆弱，网上、电视上、亲友们谈说的一些养生之道、烹饪之法、理财之术、处世之要会逐渐地进入具体的实践。也许是出于实质性的孤独寂寞，也许是由于财务上的相对自由，所以经常会买一些别人循循善诱推荐的，其实并不真的实用、并不真的需要的东西。一般来说，已经成人的儿孙们其实内心是反对的，但也不会多说什么，往往会善解人意地说：“开心就好！”

年岁大了，总想着到外面去走走、看看，同学、战友、同事之类的聚会成为一种时尚，老年人往往成为旅游景区人群的主体，并支撑起了农家乐的繁荣昌盛。其间，观景不再重要，拍照成为主旋律，搔首弄姿，披巾换装，五彩缤纷，事后还会做成美篇抖音，发到群里圈里，大大地矫情一番。聚餐不再重要，说话聊天才是正经，分别了若干年，我星霜满头，你脚步踉跄，他老眼混花，执手相见，自是无限感慨，说来说去，都是些个陈谷子烂芝麻。

唉，人终将老去，老了，就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