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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升先非虚构长篇小说 追梦

 安文书屋 2021-10-28

中篇    追梦

第三节、人与神  

一心想安排小儿子的母亲,对招工的事比我还要清楚。周末我一进家门,母亲就阴沉着脸,故意不理我,“妈吔——妈吔——”叫了两声,她看都不看我一眼。以为是媳妇张喜倩惹母亲生气,张喜倩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样子怼我:“我哪敢惹咱妈生气!咱妈一天看娃做饭,辛苦的跟啥一样,我紧孝敬伺候还怕没机会哩。咱妈是生你的气,看你今黑咧法咋犯呀!”

果然,晚上媳妇和娃娃们都睡了,母亲单独向我兴师问罪。与过去一样,母亲开始并不直奔主题,而是向我诉说她抓养儿女的艰难,说着说着就鼻涕一把泪一把。

胖母亲是家里绝对权威,要是柿子脸稍微有点儿不高兴,全家大小都得小心翼翼,我又是一点不敢惹她生气的大孝子。眼泪法宝对我非常灵验,每当看见她伤心落泪,就不由得心软屈从。

我耐心解释:老四的事不是当哥的不痴心办,实在是政策不允许。

听说村里XXX已经把儿子弄出去了,过罢年就上班呀。

人家在政府要害部门有职有权的。

咱人托人哩么,不能是个死碍碍,如今跟毛主席那时候不一样了,该花钱的时候也要舍得花,母亲脸上浮现出幽怨的神情

“妈呀,碎儿弄出去,把大儿开除回来,你愿意不?”母亲脸色难堪,垂下头沉思,不再说话。

老四高中毕业回乡已经三、四年,一直没有机会出去,眼看到了该娶媳妇的年龄,母亲着急也在情理中,碎儿一安排,胖母亲的梦想就完全实现了。四个儿三个都吃上公家饭,村里人夸赞她是个“能行女人”。这也让子女没跳出农门的家长嫉妒,连我舅都劝他姐再甭胡出神咧,“养儿防老”,不给自己跟前留个儿,老了指望谁去!母亲却有她的说法,儿女大了各有各的事,不能为朶(duo)人耽搁了娃娃前程。孝顺娃到哪里都不会不养活朶人,忤逆之子就是在眼皮底下,不管照样不管。

母亲思量了一会儿,忽然显得很神秘的对我说,她问毛主席来,毛主席说老四是吃公家饭的。你再想想办法,说不定还真能成。我只好先应承下来。

几十年来,母亲一直念叨毛主席的恩情,逝世后就当神敬哩,初一十五都给板柜后面的毛主席像烧香磕头,祈求平安。我劝她说,毛主席是人不是神,她老人家振振有词地说:

对着哩,活着都是人,死了就不一样,瞎(ha)人死了下到十八层地狱,好人就升天成了神。

我笑道:迷信!

笑啥呢?你是念书人,妈问你:早先咱崖(ai)头无梁庙里敬的谁?

关公。

过年贴的门神是谁?

秦琼、敬德。

药王洞里敬的谁?

药王孙思邈。

无论是官还是平民百姓,凡是活着做了好事的人,人们活着尊他,死后敬他。每年冬至,附近策村、井王、陈阡村十三村轮流过老王会接爷,接的就是因灾荒带头替百姓抗粮,遭到清朝官府镇压的五个王姓头人,老王会文化大革命都没停过。妈再问你,送你爸时灵牌上写的啥?

“供奉,先父大人之神位”。

咱家过年敬先人挂的容上写的啥?

安氏三代祖宗之神位。

对啰,活着都是人,好人和先人死了就成神了。

回到房子,媳妇张喜倩给我说,乡间近来到处传说毛主席显灵咧,求毛主席惩治泛滥成灾的老鼠,祛灾免难保佑百姓,咱妈黑咧点蜡上香,用箩箩在白纸上面均匀地撒一层面粉,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直到一炷香燃尽,蜡烛熄灭,第二天早起,叫看面粉上有啥字?媳妇张喜倩说是老鼠爪印,二年级的孙子说像是个“公”字。胖母亲高兴地弯腰在

孙子脸蛋亲了一口,说“跟毛主席给婆托的睡梦一样,说你四爸也是公家人。”

崇拜毛泽东,就是崇拜无私无畏、坚忍不拔的中华民族精神!所有民族都有自己心目中崇拜的偶像,毛泽东就是中国人民乃至全世界劳苦大众心中的神灵!以人民为中心的毛泽东思想,其影响一定会远超孔孟,中国老百姓将世代顶礼膜拜。

 市委、市政府纠正“三招三转”不正之风动了真格的,取消违反招工政策六十九人录用资格,清退已经进厂的二十七人。省报在一版显著位置刊登了长颈鹿和身子干瘦的王学习写的报道:“大秦市坚决纠正招工弄虚作假不正之风。”

就在这时候,一条打破城乡户口限制,给西藏招干的消息传来,许多人对此嗤之以鼻。三年前组织部以晋升职务、增加工资、安排家属和子女工作等优厚条件,跟武局长谈话,武局长连连摇头。哭丧着脸说,心律不齐、早衰,不能在高寒缺氧地区工作,等等一河滩理由。不少人也以高血压、头晕头疼、父母年迈、孩子小、媳妇怀孕待产等种种理由,向躲避瘟疫一样拒绝前往。我的同学——钓鱼台乡副书记王停战主动找到组织部说:“当初入党时,在党旗下举拳头咋说的?去西藏比上战场还难吗?我去!我是双职工,不向组织提条件。”王停战去了不丹王国接壤,位于喜马拉雅山北麓康马县法院

有人把西藏当成个令一些人望而生畏的地方,高不可攀的喜马拉雅山、遥远的雅鲁藏布江,神秘的布达拉宫,黑色牦牛,白色羊群,虔诚的教徒......这次回来招干的就是王停战。条件是高中以上文化,身体健康,政治合格,有支援边疆意愿,不管城市农村都可以,还是没几个人报名。

我把这个消息婉转地告诉了母亲和老四,我问母亲:

“妈吔,你舍得让你儿去外地不”?

咱这儿好好的,跑到外地弄啥去呀?母亲以为是我要去外地。

我是说外地招人,你舍得让老四去不?

-----,母亲不假思索:外地怕啥,好男儿志在四方么。

西藏去不?

啥!西藏?

门中有个叔父在西藏工作,母亲知道那里一些情况,交通不便,空气稀薄,海拔特高,听说水烧不开,没有高压锅饭做不熟,患感冒非得住院不能治好。

母亲迟疑地看着我,表情丰富的柿子胖脸上现出个大大的问号。

武局长不肯去西藏,当然也不会让他儿子去那里受苦。夏雨做梦都想让女儿夏天蓝成为产业工人,白色圆工作帽遮住黑头发,白围裙上印着弧形排列的红字:“西北国棉一厂纺纱车间赵梦桃小组”。我估计母亲也不会让小儿子去那么偏远的地方,老四也未必愿意去。

叔父出差回来,母亲急忙带着碎儿去打问。

叔父一听就笑了:“老嫂子,你舍得让儿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兄弟我在西藏几十年,平时不能在我妈跟前行孝,去世也没回家为老娘送终,怕是落叶归根都难。侄儿要是走远了,你见一面也不容易。”

照你的意思是,去不得?

“老嫂子,兄弟我可没说去不得哦”!叔父用狡黠的目光看着胖嫂子笑道。

那就是能去。

叔父目不转睛瞅着老嫂子的柿子脸,只笑不说话。

西藏到底咋样,你给老嫂子说个揭底话。

叔父平静地笑着说:“咋样不咋样,兄弟在哪儿几十年,就是这样子。”母亲更加着急:嫂没念过书,你甭绕来转去的,照直说,你侄儿去得去不得?

叔父笑了,认真地说:“呵呵,老嫂子,这主意要你娘儿俩拿,肯定不如咱这儿好,也不是旁人说的那么邪乎。我去时还没有侄儿大,多半辈子过来,你看不是好好的么,想去就让去,开始不习惯,慢慢就好了。”说罢,又跟母亲开玩笑:“老嫂子,兄弟给你说,想娃咧可不准哭哦!”母亲不以为然:“放心,嫂子不会抱怨你的,真去了,侄儿还要你多操心照看哩”。

叔父知道母亲基本同意了,想再往实里摇摇,故意激她:“你真舍得让你这个罢罢儿走这么远?”

母亲大度地说:“娃总不能一辈子守在娘跟前么,鸡娃大了,母鸡都鹐着不让在跟前。”

叔父哈哈大笑:“哎呀,老嫂子真不愧是个能行女人!”然后目光转向老四,问:“你想去西藏不?”

“去呢,长这么大,没有出过远门,很想去外面闯荡闯荡。”

叔父肯定地说:“去,可以。但要考试,好好复习,考上了才能去。原来,他这次回来也有招干任务。”

得知老四去西藏,街坊邻居都感到震惊,咱关中地方风调雨顺,,旱涝保收,撒下种子就有收获,秦皇汉武死了都舍不得离开这块风水宝地。咱农村人祖祖辈辈都过来了,你呙么能行个娃,去呙烂怂地方弄啥呀?

有她老婆后悔的时候哩!

舅舅走进门就抱怨:“姐,你疯了!把儿都塞戳出去,你不得动弹了指望谁管!”母亲高瞻远瞩地回答:“老了再说老了的话。”

录取后,组织给了极为充足的准备时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母亲给儿子缝了厚厚的棉裤、棉衣,被褥、床单、枕头等,出发前两天,嫂子和两个姐姐以及家里所有人都忙活起来。烙锅盔、壅炒面(自制油茶)、油泼辣子,从早到晚忙着炒干馍豆豆、打磕(石子)馍,还特意准备了大蒜和一小包细黄土,以适应换水土。亲自送到西藏驻甘肃兰州办事处,离别时,其他送行的亲人都眼泪汪汪的,老四攥着娘的手不肯松开,母亲却笑着叮咛儿:“好好工作,不要想妈,常给妈写信。”

母亲送儿子去西藏成了村里的头号新闻坐飞机回来更是被乡党传的沸沸扬扬莫要说坐,那时候,连我还没到飞机跟前去过呢

连载之42  未完待续    版权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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