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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雨:蝉鸣动秋思

 余定都 2021-10-29
蝉鸣动秋思

文丨枫雨
小时候有一项很刺激的活动,就是在晚夏的午后去“粘”知了,学名叫蝉的。那是用了一根长长的竹竿,竿子一头抹上胶---所谓胶自然是土质的:找点自行车内胎,再加上些松香,然后放到铁锅里加热,慢火熬,渐渐就成了粘性无比的胶。把这胶抹好,就成了很厉害的捕蝉武器。

那是很得意的时刻:小不点们跟着你,你举着竿子,快速又小心地在杨柳树林子里移动。不能大声喧哗,否则吓跑了“敌人”。那阵式,俨然你就是侦查班长,而小不 点们是你的兵。兵们负责报告哪里有“敌情”,而你就负责实施捉捕计划。蝉并不傻,你必须小心翼翼地接近,一不小心被它发现,它就飞了,而且还向你喷射一种 粘粘的液体,你若不幸“中弹”,那可不是件愉快的事情,要用肥皂清洗半天。不过,孩子们在实战中总结了窍门。可以做到犹如螳螂捕蝉,而不让黄雀在后。不让 敌人看到,而从侧面接近。这样,在蝉还在尽情引吭高歌的时候,“啪!”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击,蝉就被竿子粘住。你的兵们开始欢呼,忙着把俘虏收进瓶 罐,再去寻找下一个。一场“战斗”下来,你缴获了十几个俘虏,小兵们对你一脸的崇拜,而你此时的成就感就像赢得了一枚勋章。

孩子们的欢闹是无顾忌的,他们不知道蝉为什么鸣叫,为何这么大声?只知道这是晚夏秋初最好的消遣。上了小学,读了法国科普学家法布尔的《昆虫记》,才知道蝉 不是用嘴巴在唱,而是用身体:它后脚后面有两个半圆形的大响板,响板下面有大空腔,空腔前后有鼓膜,这是它的发音器官。

蝉的生活习性也很叫人感叹。它在地下不见天日地生活三到四年,然后才会爬到树上蜕变,留下一个空壳,这个空壳可以入药,用于治疗血气蕴积,体热心惊。蝉的整 个蜕变需要一个多小时,它的翅膀会渐渐形成并变得强健有力。但是,这也是它生命中最危险的时候,因为如果在这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蜕变过程中,遇到任何打扰, 它的翅膀就不会发育完全,而造成终身残疾,后果就是不会像鸟一样自由地飞。而从出壳到世间,蝉的生命不过几十天,交配之后雄蝉和雌蝉在几周内相继死亡。

那时候读了课文,觉得蝉很可怜:掘土四年,在黑暗里做工,只有一个多月的光明。它虽然终于长起翅膀,能够沐浴在温暖日光中的日子却是那么短暂。成了蝉,就没 有了家,整天风餐露宿,也没什么好吃的。而一旦孕育了新生命,就意味着自己在接近死亡。难怪它的歌声这么嘹亮,那种钹的声音能高到足以歌颂它满腔的快乐, 那是四年熬就的一个月的光明,如此难得,而又如此短暂。

可是小时候的教育不让孩子同情蝉。儿歌里把知了说成是一种好吃懒做的小虫,用辛劳的蜜蜂做对比,受到了很多的批判。歌里唱到:“小小蜜蜂真勤劳,嗡嗡嗡嗡飞远了。知了知了落树梢,一天到晚只会叫,知了知了,什么也不知道。”孩子们捕捉起它们来,自然就理直气壮了许多。

现在想来,对蝉真是有欠公平。其实蝉成天忙着:它们精心编织着自己的诗歌,忙着找爱人成家立嗣。


其实中国古代,人们对蝉没有这么大偏见,相反到成为自我高洁的象征。诗人们喜欢这个小虫,为情造文的很多。据说唐朝诗人虞世南的《蝉》是现今留下的最早的咏 蝉诗:“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而骆宾王更是由蝉联想到了人情:“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 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还有宋人仇远词云:“夕阳门巷荒城曲,清音早鸣秋树。薄翦绡衣,凉生鬓影,独饮天边风露。朝朝暮暮。奈一度 凄吟,一番凄楚。”嵌入人意,竟显得有些悲凉。


蝉的歌声如果和初秋联系起来,更让人动心。歌手刘文正有一首老歌叫《秋蝉》:“听我把春水叫寒,让我把绿叶催黄,谁道秋下一心愁,烟波林野意悠悠。总归是秋天,总归是秋天。。。”

秋是怎么来的?没人说得清。一夜之间花就落了,树叶就黄了,就要穿上夹克衫了。是谁把秋叫来的?

是蝉么?这样想来,就不会再觉得它歌声的单调鼓噪,而是有了一些无奈。

是啊,蝉知道,尽管阳光依然炎炎,尽管花草依然灿烂,但总归是秋天!秋天来了催花落红无数,秋天来了红了满山枫叶。秋天的景色令人陶醉,它可以赏心悦目,可以让人吟诗作歌。然而又有几个人在秋天的景色里不蹙一下眉,不在心尖紧了一回?


蝉是敏感的。它们首先预感到初秋的微风,第一个开始忙碌着生命的繁衍。因为他们知道,夏天就要过去,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片秋寒,它们深知自己小小的身体,裹着薄薄的蝉翼,是无法抵御寒冷的季节的。于是它们把积蓄了一夏的能量释放出来,用整个身体吟唱,用生命吟唱。

秋蝉不会哀秋,它没有时间去感慨。它忙着它该做的事,那就是在枫浓之前要找到自己的真爱。它把秋天叫来,也叫来了自己的末日,这是它一生的命定,在它意识到 自己生命即将完结的时候,它一直是有希望地忙碌着。为爱留下继续的种子,孵出幼小生命,被秋风吹落,再次钻入地下,开始漫长的黑暗等待。
秋蝉最终找没找到自己的爱,留没留下爱的种子,人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第二年的夏天,又会听到蝉鸣。如果有很多的蝉鸣,那将是一个炎热的季节。而到了初秋, 谁还会注意枫是怎么红的?水是怎么寒的?草是怎么黄的?现代人已经活着太忙碌,一生要追求的东西太多,为了爱去死亡么?这在人类已成为天方夜谭。

没人注意,可是小小的秋蝉在吟唱,用尽全身的力气。它唱来了秋天,唱来了浓浓枫情,唱来了如千年之前的痴情等候。

小小秋蝉的生命是脆弱的,可是对着它,谁能说脆弱的生命不辉煌?

-作者简介-

枫雨 枫雨,北京出生。宋代词人姜夔第24代。首都师范大学英语系毕业,美国教育技术学及图书馆信息学双硕士。百余篇散文、小说、随笔以及诗歌发表于海外及国内报刊杂志。出版散文集《思念的季节》,短篇小说集《套在指上的环》,中篇小说集《八零后的偷渡客》,长篇科幻悬疑小说《时空蛊》,长篇纪实小说《小女人闯大世界》等,翻译欧美作品“上帝之诫”系列三部曲,励志故事《小猫杰西》、《生命尽头的秘密》,美国作家麦卡勒斯《没有指针的时钟》等多部。中国作家网站常驻作家。美国《汉新月刊》特约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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