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的浪漫主义

一说起浪漫主义，很多人都马上联想到男欢女爱，花前月下，朱古力和银纸。这真是对浪漫主义最不敬的亵渎。

在我看来，花前月下不是浪漫主义。浪漫主义是雾里看花。希望一览无余地从花瓣看到花芯，然后连每一片叶子都要看得清清楚楚的，是现实主义。雾霭弥漫，看什么都是影影绰绰，怎么样都看不清，但是雾里花，水中月，总是给人以宁静和美好的感觉。这就是浪漫主义。

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没有谁对谁错谁是谁非的决斗。只是一种两种感受世界的方式，一种两种对待生活的态度。

这是我十二年前的一段电视文案。也是新闻日日睇的最后一期节目。

“新闻日日睇，日日倾下计。今天是二零零九年元旦，农历十二月初六。先祝各位街坊元旦开心，新年快乐。今天风和日丽，是个休假的好日子。不过仍然几冻。

乐观的人记得阳光，忘记寒冷，悲观的人只会喊冻，无视阳光。而我就既不见阳光，也不会叫冻。因为琴日落班先接到通知，从今日起，新闻频道节目在新闻频道的重播全部取消，以后各位街坊要睇呢个只是倾计的节目，一系就七点坐定定睇新闻频道，一系就乌眉哈睡等晚上十一点半左右的主频道重播，一个节目睇两日。

我早就讲过要将每一天的节目当成最后一期的节目来做，这一天已经越来越临近了。今日之果，昨日之因，我无怨无悔，只是辛苦了各位街坊。新年溜溜，都要讲声对唔住，难为晒。

我想起罗大佑的那首歌，叫做闪亮的日子，你我为了理想 历经了艰苦 我们曾经哭泣 也曾共同欢笑 但愿你会记得永远的记着我们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无论晴天阴天，我和新闻频道的兄弟姐妹都会始终怀抱正义情义的理想，将街坊的痛当成自己的痛，将街坊的欢乐当成自己的欢乐，以广州为家园，以广州为己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做得不足不够大家多多包酒．在一零零九年艰难的日子，希望我们可以一起继续为了理想， 为了广州闪亮的日子，大家多多包涵，在二零零九年艰难的的日子，继续走下去。天气方面，气象台说，广州市区今晚夜间同明天白天都是：晴气温介于7到18摄氏度之间，几冻下，相对湿度介于20%~55%之间，天气非常干燥，吹轻微的偏北风。各位街坊多多保重，千祈千祈。”

这段解说词，既有浪漫主义，也有现实主义。我翻出来，独自品味，百般滋味在心头。

其实这段解说词有几个地方是大错特错的。一是把新闻频道的同仁叫成兄弟姐妹，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大部分不是也不配。我一被责令停播他们就和我彻底翻脸了。七十多人的团队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同事，到今天依然与我来往，依然把茶言欢。其余的人，我在的时候，称我为老师，说我是他们父兄。我一被停播，他们翻脸比翻书还快，都把我当敌人了，造谣的造谣，攻击的攻击，避之则吉的一溜烟跑得影子都没有了。相比于停播本身，这才是最严酷的现实主义。

第二个大错特错的地方是希望可以走下去。但是下去之后就是万丈深渊了。再也没有以后。

那是一段现在回想起来都打冷颤的日子。但是，那也是一段阳光灿烂的日子。是年除夕，广州到处出现了'广州撑你'的字样和我的头像。在我人生的至暗时刻，是广州街坊给了我温暖和光明。

甚至在鲜花如海人流如鲫的花街，也贴满了这样的海报。这是最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行为艺术。浪漫主义，总是与阳光灯光月光，与鲜花和人在一起。

从小到大，很多人都说我很灰。其实骨子里我是一个充满了浪漫主义基因的人。就是俗话说的傻更更的人。凡事要看好的一面是我的口头禅。不是用浪漫主义战胜现实主义，而是用浪漫主义作帆做风，渡过现实的河流。

我总是喜欢琢磨伟大的鲁迅先生的这两句名诗：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为什么要破帽遮颜呢？衰咗啰，没脸见人。但是既然没脸见人，为何又偏要过闹市呢？因为要去买菜啰！哈哈，这是一种现实主义的解说。联系下一句，这个解释显然是荒谬的。漏船不补偏向中流去。而且载的不是臭鱼烂虾，而是香气醉气四溢的酒啊，满江酒香一船去，这是何等的直面现实的勇气和随他去吧的潇洒！这不是浪漫主义的人生又是什么？

没脸见人有很多解决方案，比如说躲在家里不出门，直到抑郁症发作去看医生，比如说躲在游戏机里打游戏，比如说疯狂地工作以证明自己的无辜。这些方案都是等而下之的方案，只能够把人带到沟里去，再衰一次。话之佢，戴顶破帽就去行街，这才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啊。

风云雨雪，电闪雷鸣，什么都挡不住人向着美好生活走过去的愿望。相比之下，衰一次算什么，破帽一顶，往头上一扣，稍稍遮挡颜面就行，船漏算什么，只要载的是酒，照样到中流击水。酒全部漏掉之时就是满江飘香之时。这才是由浪漫主义主导的人生的大格局。

我有一枚闲章，就是“话之佢”。这是我的浪漫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