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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闭的大门 作者：李广生 作为一名老教研，在没有疫情的时候我差不多每天都往来于学校、穿梭于课堂。渐渐的我发现一个“秘密”——也许算不上秘密，而是大家的习惯吧——大多数老师都喜欢关着门上课。上课期间，教室的门，无论前门还是后门，一律紧闭着。作为一名教师，我知道上课关门的好处，一是免于孩子们分心走神，二是免于打扰别的班级或被别的班级打扰。仅此而已吗？以我自己的经历和对众多教师的访谈来看，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我们希望把教室变成一个世外桃源，或是一个独立王国，在那里带领孩子们心无旁骛的学习。多么诗意的想法，铃声因此有了特殊的含义。也许你没有意识到，常年在学校工作的教师，对铃声异常敏感，就像是电影里的战士听到了冲锋号一样。上课铃响起，意味着门要关上，师生进入与世隔绝的课堂；下课铃响起，意味着门要打开，师生走出课堂重返人间。课堂和课间截然不同的样子，不正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吗？ 割裂，这个词经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观察研究课堂这么多年，再回顾当初课堂上的自己，越来越意识到一道隐形的鸿沟横亘在课堂。正是这道鸿沟让课堂和生活变成两个独立的世界，或是说课堂更像是一座孤岛，它孤悬于师生丰富多彩的日常生活和精神生活之外。生活中的带着烟火气息的鲜活的经验无法跨域鸿沟而进入课堂，因为那里更像是个象牙塔，充满了阳春白雪。也正因为如此，课堂上收获的知识同样无法跨越鸿沟而融入生活，展示它在生活中的魅力。 生活是生活，课堂是课堂，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因为割裂，知识在具体的学科分类和抽象的价值分类之外，又形成了一种分类：一种知识是解决实际问题的知识，一种知识是获得考试分数的知识。生活中需求前者，而课堂上只关注后者。当年我在建筑工地打工，工人师傅交给我一把盒尺，让我去量一量墙角是否是直角。手艺越好砌出的墙角越趋近于直角。我犯难了，一把测量长度的尺子怎么测量角度？工人师傅不屑的收回尺子，自己去量。我跟了过去。只见他沿着墙角左边量一个长度，右边量一个长度，中间量一个长度。我立即明白了，脱口而出，这是勾股定理。他看了我一眼，嘴里嘟囔着说，我不懂什么狗屁定理，你们学的都是没用的玩意儿。这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难道课堂上学到的东西只能应用于试卷上，只能通过分数改变命运吗？ 教师也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和蔼的、善良的、对世界充满期待的，那是在课堂之外；一个是严厉的、挑剔的、总把失望挂在脸上或体现在言语中的，那是站在课堂上的。但他们是同一个人。课堂的割裂把教师塑造成人格分裂的人。到了学校，我总喜欢跟孩子们聊一聊，即便是在课堂上。通过与孩子的非正式的沟通，你能获得很多关于教育的真谛。“你喜欢这个老师吗？”我悄悄问一个孩子。“喜欢。”他也悄悄的对我说。我们像是两个在课堂上背着老师偷偷说话的孩子。“喜欢他什么？”“老师下课跟我们一起玩。”“上课的时候呢？”“我们都怕他。”“那还喜欢吗？”他嘿嘿一笑，没有回答。一旦走上讲台，教师就像变了个人。这一点我们都深有体会。事实上很多教师自己也意识到了，他们正在变成一个自己都不喜欢的人。 学生也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好奇的、快乐的、对未来有无限憧憬的、总会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的孩子；一个是严肃的、规矩的、一门心思超过别人、热衷于观点正确和标准答案的小大人。在一节语文课上，学生们对课文中的主人公——那个脚有残疾的小男孩，拒绝店主赠送，非要花钱且花正常小狗的价钱买一只瘸腿的小狗的举动大加称赞，并赋予他自强、自尊、自立等诸多溢美之词。下课后我问那些在课堂上侃侃而谈的学生：“如果你是那个小男孩，你会拒绝店主赠送的小狗吗，你会花那么多钱买它吗？”那几个孩子哈哈大笑，说我才不那么傻呢。笑完之后，他们疑惑地看着我，似乎觉得我很傻，为什么把课本上的事放到生活中。“都是假的。”其中一个孩子说。就在那一刻，我甚至怀疑教育的意义了。 走进课堂意味着什么？我经常思考这个问题，也经常就这个问题和同行交流。很多人似乎并不认为它是个问题，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就像我们习惯了把门关好上课一样，我们习惯了也适应了鸿沟的存在，视割裂为常态。课上一套课下一套，说一套做一套，学一套用一套，也就被认为是正常不过了。“下课了，您就别再跟我讲大道理了。”这是一位中学生对老师说的话。这句话中蕴含的讽刺意味足以让人警醒。 走进课堂，如果意味着离开生活，意味着与世隔绝，意味着遵循另一种价值体系，教育的价值何在呢？走出课堂的又将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生活是课堂的基础，“生命课堂”是生活的课堂。我之所以这样定义“生命课堂”，把它作为“生命课堂”的第一要义，正是基于对课堂现状的一种担忧和反思。课堂是有生命的，因为它扎根于生活这片沃土。课堂是有生命的的，因为它架起了一座桥梁，把学习和生活连接到一起，在课堂上孩子们遇见了真实的生活和真实的学习。教师呢，他们遇见的也是真实的自己、完整的自己。这或许更加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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