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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庄小记/三可

 运河儿女 2021-11-03

按:这是个半新半旧的村落。随着新世纪来临,城镇化发展,不少人已经搬离了生长于斯的老家,只留下些老弱妇孺。人口不断减少,村庄不断零落,但他们仍然坚守在这里苦乐相伴的生活着。生活已经没了年轻时的光芒四射,都是些稀松平常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

1、村落
 
Q庄原是紧挨学校边的一个小小村落,随着集镇发展,堵着集镇伸展的操场被打通,老大街就笔直的延伸过来,学校顺势在新大街一侧征地建起了教师宿舍。教学区和宿舍区被一条通往Q庄的水泥路隔开,路的尽头便是Q庄。
庄子不大,占地也就几十亩,因为要尽量靠近集镇,所以80年代以来昔日散居在老庄重新砌房搬迁的人家基本都向学校这边靠拢。
村庄正中有条水泥大路,也是这个村落的中轴线,村民们常调侃为“Q庄大道”。也是,自县城搞了一个大道后,各镇大搞集镇建设,纷纷推出各自的“镇级大道”,据说有个镇甚至还弄出了镇级“二环”“三环”。
这个“庄级大道”两边人家一律坐北面南,紧挨“大道”的人家院门就依道而开。就像古式对襟大褂两边的扣子,整整齐齐排列两旁。
这里挨着学校,许多家长陪读需租房,不少人家赶紧铲除门前菜地将自家院子框起来,砌了大大小小的房子出租。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人家连建房本钱还没收回学校招生就开始稀稀拉拉了。
也难怪,新世纪都跨过去十多年了,稍微有点能力人家是不甘心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他们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将孩子转入县城读书,所以乡镇学校招生一年比一年困难,农人们本来就不大的蔬菜田块被这些大大小小的空屋占了,种不了蔬菜又收不来房租,只好摇头叹息。
于是成年劳力继续外出打工,继而上城定居,这个昔日热热闹闹百十多号人的村庄一下子空荡荡的,清冷了许多。
不少人家常年关着院门,从门堂上被风雨侵蚀的对联上也能勉强看出这户人家离家的时日(离家时间长要么没有贴对联要么对联由红转白)。他们像候鸟一样,每年春节、清明或者中秋才有可能回家团聚一下。这些老式青砖瓦屋大都建于上世纪80年代,一些房子中间屋脊都塌陷下来,只留下枯黄的杂草和几只闲着无聊的麻雀在残剩的屋脊上“迎风斗雪”。
家家户户两三亩承包田基本转包给了种田大户,每年也就收个三五千块钱租金零花。在家的村民一年到头几乎没有什么农活,更谈不上再想着去拾起几十年前补贴家用的“织席”手艺,“抖音”玩得滴流转的媳妇大有人在,但传统的织席手艺估计现在也没有几个人会了。
青壮年外出打工,留下来的基本是妇幼老弱,他们大都是60年代前出生的一代。和子女要钱过活的日子毕竟还没有到来,虽已过花甲之年,但没社保没退休金,于是不少人就根据自己所长各显神通弄点零花钱用用。
一挺身二三百斤的担子挑起来说走就走的时日早已成为回忆,现在只能靠羸弱的体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2、种菜
 
因紧挨集镇,Q庄早年就有种蔬菜换点零花钱的传统,往上数恐怕要追溯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了。那时,全国上下到处学大寨,开荒种粮食,一律不许走资本主义道路,种点蔬菜换些零花钱等于是种资本主义的草而荒废社会主义的苗,这顶大帽子谁敢戴呢?
但有一阵子,中央忽然允许以集体的形式搞点副业了,老队长(当时还年轻力壮)赶紧趁着这股东风将生产队西北边角的一块小高地利用起来:种山芋、胡萝卜(山芋、胡萝卜可以代替口粮但不用上交国家)、烧瓜、青椒、茄子……还乘机办起了豆腐店,砌了一排大猪圈,豆渣喂猪,猪粪种菜,大大的活泛了集体经济也充实了社员的口粮。
于是,不少人家学会了种植多种蔬菜。
现在虽然种菜赚钱少,但不必离家外出打工呀。
幸亏老队长英明,当年没有将队里这小块不规则的高地纳入农田分包出去。其实,他有自己心思:那是专门留给队里老人做最后归属的啊。如今挨着大小坟茔的南边还剩几百平方旱地,正好给那些长年累月在家的老人种点蔬菜贴补家用。
时代发展了,形势逼迫也催生了种田理念的变化。农人们也懂得了打时间差促使蔬菜精准上市时机。如黄瓜扣棚育苗缓苗,这就使第一茬黄瓜要比正常野外生长的要提前一周时间上市。别小看这一周时间,赚来的钱有时要比推迟一周上市赚的钱翻倍。
J大爷和Q三爷就是这样的。他们住在“庄大道”最末端。属于最后面一排人家,每家门前都有一块较大的菜地。或许是在最后一排的原因,他们倒不常到前面来闲聊。门前的菜地足以将他们缠在家门口。
挖地、翻土、撒基肥,扣棚、播种、浇水……棚子扣起来不是就没事了,他们还要根据天气情况经常卷草帘、放草帘,薅草、间苗、松土,总之事情比较多。收获时要摘菜、拣菜、洒水。有些时令蔬菜急着要上市的时候时间可不等人,住在前面的人也会来帮忙。当然,最后主家也会拿一些时令蔬菜让他们带回去尝鲜:一把第一刀春韭、几根新上市的黄瓜、刚刨出的山芋……
J大爷80多了,住在庄子的最后面,每天早晨佝偻着腰要赶趟早市。他卖菜的小推车很古旧:四个轴承轮子,木制的车斗。他经常天不亮就推着盛满蔬菜的小推车从水泥铺就的Q庄大道走一遍,有时,村民们还在睡梦中老远就听到呼啦呼啦的声音。大家知道是J大爷起早卖菜去了。开始租房的家长有意见,听得久了习惯了,只好愤愤的抱怨几句“呼啦车”的不是。
家里边角地长些蔬菜的人可没有这么的忙。他们像植物一样,知道每年什么时候该发芽、什么时候可结果。生活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划。到了时节就像植物需播种一样会不知不觉找出上年留下的种子,挖一个浅浅的小坑散上几粒,盖上土就等着出苗了。
因此他们常常会互相提醒,互相交换各自的种苗。
有人说:城里西门堆下坡一种子商店卖的种子质量好,出芽率高。
马上就有人反驳:县城老米厂那里的种子可选择的种类多,那里是宝应专门卖种子的地方。
吵吵闹闹没个结果,那些油嘴滑舌的老头就故意对那些女人说:到什么县城买种子?我的种子比谁家的好,免费提供!
那些留守女人听出他的话不怀好意,这些老娘们什么阵仗没见过?马上回敬一句:你那个精瘦干巴的种子又不会发芽顶个屁用啊?
接着是嘻嘻哈哈一通大笑。
玩笑归玩笑,蔬菜他们还得认认真真的种,两个月后的蔬菜可不是玩笑开出来的。
 
3、挑野菜
 
L大姐儿女在南京早就买房置业,混得风生水起,但老两口却不怎么喜欢南京的生活,当了几年“南京人”最后还是打道回府。他们喜欢安安静静呆在老家,养几只鸡,种点蔬菜。L大哥最喜欢太阳快要落山时到田边溜达一圈,看看庄稼长势,看看冉冉西下血红的晚霞,呼吸着乡间果实成熟时散发出的清香。早晚连到“Q庄大道”和大家谈磕磕的时日都不多。
春暖花开时节,L大姐家里闲不住,凭在南京生活几年而了解到城市人特殊喜好,常带把小镰刀箉上小篮子差不多一年四季都会到野外挑野菜:荠菜、马兰头、枸杞头、香椿头、马齿菜……
马兰头焯水沥干剁碎,挤捏成团,淋上香油、味精辣酱汁,不但个人喜好,连饭店里也常常作为时令冷盘来刺激食客的味蕾。
一年四季各种野菜不同季,不光城里人现在连乡下人也好这一口。收入虽然不多,但混个零用钱还绰绰有余。
其实,现在挑野菜也不比当年了。那个时候,农业机械化程度低,一季稻子从秋后开始要收到初冬才能结束。收割后的稻田会长满各种野菜,荠菜当然就更多了。如今,一个队的稻子最多只收三到五天。收割机轰隆轰隆过后,稻茬被联合收割机粉碎入土,旋即又撒上麦种,荠菜连个发芽的机会都没有。植物和动物一样,常常恃强凌弱,麦苗出来了,荠菜也就不见了踪影。
市场上卖野菜的摊子也不少。其实,现在许多野菜也实现了家庭种植,但自家地里长出的野菜因化肥用得多,肥力充足,生长期短,虽然叶片肥大、卖相水灵,但吃了才知道:野味不足。所以,野荠菜越是少就越有高价格市场。
L大姐只好另辟蹊径,专门到人们基本不去的荒野地去找。湖边高高的围堰下,运河堤人迹罕至处,荒芜的旧庄基,鱼塘四周的十边地,甚至是乱坟岗……
荠菜挑回来大哥就帮她分拣干净,喷上清水,第二天提到市场上鲜佛佛的样子煞是迷人,准能卖个好价钱。
好在家靠近街边,认识她的人不少,时间久了就有了些老客户。她知道什么人什么饭店什么时候需要她什么样的野菜。

4、养狗
 
Z大嫂平时家里孙子要照应没法出去做工,她就在自家荒废的猪圈里养了几条小狗。养一条狗可以理解,怎么一下子养了几条呢?
后来有人告诉我,这是养大了卖钱的。
对于她们来说养狗的食物并不难找,前面学校食堂里每天都有泔水倒掉。所以每到饭时就会有人争着去收饭脚水回家喂猪、喂狗……
我看到她养的第一条狗是一条纯黑的狗,皮毛光滑油亮,叫“黑子”,高高大大不像一般的草狗。“黑子”虽然看起来高大威猛但性情却很温顺,Z大嫂走到那里它就会跟到那里。
今年春天我在老家陪母亲小住一阵子,“黑子”或许很能领会了主人的意图,看到我时目光比我刚来时柔和了许多,也热情了许多。早晨它经常会顶开我家门帘跑到家里几个房间转一圈。母亲告诉我:估计是Z大嫂上街去了,它是来找人的。难道狗就这么通人心?这个村里零零落落有二十多家,它偏偏先到我家来找人,难道它也知道我们是同门同宗亲戚?
Z大嫂经常到我家和母亲闲谈,“黑子”也尾随来访,或许在它的眼里这里也是它安全可靠的地方。
后来许久没有看到“黑子”,以为早成了人们餐桌上的美味。母亲告诉我:前不久邻居家办喜事放鞭放炮,“黑子”吓得不敢回家,躲在野外一天一夜受凉生病死了。唉,现在的畜生娇惯得都扛不住野外生存环境了,这不都是人为豢养太精细惹的祸吗?怪道在城里散步时常常听到一些老头老太对着宠物狗“乖乖儿子”的乱叫唤,原来他们真的是把畜生当着人来养的啊!
现在Z大嫂提到“黑子”就掉眼泪,后来再也没有养过黑狗,更不想为其他的狗起“黑子”的名字了。
最近,她的狗圈里又多了几条活蹦乱跳的小草狗,看着憨态可掬的小狗那双乌溜贼亮的眼睛,想到不久就要成为别人餐桌上的美味,心里怎么都不是个滋味?但不养狗她们这些老弱留守人员又能干点什么贴补家用呢?
其实没有需求就没有杀戮,不知究竟是谁的错。
 
5、捕鱼
 
小F,本家堂哥。嫂子是湖边人,从小就会捞鱼摸虾,所以他们现在的一项重要生财门路就是到各个河道张网捕鱼。
天不亮夫妇俩常常就棹船出发,到几里地外的湖里张网。
什么季节、什么时刻、什么地方出鱼、出什么鱼,他们都了如指掌。
他们船很小,比过去一个人放鸭子的“鸭溜子”稍微大些。因为两个人在船上,有时还要驻扎在湖里守候,带去的东西自然就多了。锅碗瓢盆、渔网鱼钩、地笼小寰(音:huan )……
到了预定地点,有时不急于下网。先看看水色,闻闻鱼腥,再看看什么地方合适就下哪种捕鱼工具。
最常见的是下丝网张鱼。男人在船尾慢慢摇橹,女人贴着河道两侧水草边沿,用小树枝像筷子下面疙瘩一样,将套在左胳膊里白丝网麻利的慢慢拨下河。
网下了一圈过后,女人则在一截废旧的铁器上狠狠敲击,鱼听到水面敲击声会拼命向两侧的草窠的钻,哪知正中渔人下怀。几遍铁器敲击之后他们再不紧不慢的摇橹收网,收网的时候会明显感到鱼的挣扎,一阵心喜:中鱼了!
一圈下来多少会有些收获。运气好的话还能弄到大点的家伙:鲤鱼、白条……但这样的机会不多,收网最多的也就是水面常常浮游的餐条、小鲫鱼。
有的季节捕不到什么鱼,他们就下地笼。收地笼比较辛苦,边收边洗笼里的淤泥,有时迟迟感觉不到鱼的挣扎,正在失望。但等将地笼末端的扣子解开倒下往往还大吃一惊:龙虾、螃蟹在船舱里到处爬。乖乖,螃蟹比鱼金贵多了。再不济倒下来的螺丝也没让他们失望,上街也可以卖个好价钱的。
随着国家禁捕政策的出台,他们无法到湖里捕鱼了,日子也就这么将就着过。反正儿子已成家立业,孙子都那么大了,不捕鱼也不算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再想想其他办法。
 
6、晨晚会
 
没有人召集,也不见有人通知。参加与否全凭自愿。
夏日农人们的聚集是有规律的,那就是基本躲着太阳。
清凉的早晨往往是他们聚集最惬意的时刻。吃完早饭留守的村民喜欢聚集在“Q庄大道”的东边人家的院墙阴影下。这里有主人家特意留下的三三两两的水泥墱或者小爬爬。晨会就好像机关单位每天的晨会一样定时准点。
但不同于机关晨会的是他们没有明确的话题,开始或许就是两个人的闲谈,接着人们就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街上谁家老人和媳妇不和、街上的蔬菜大概行情、什么店今天开业有礼品赠送都是他们的话题。
有天,镇里有户人家老人死了。不了解这家的人总喜欢打听新鲜事,讲的人也就不厌其烦的和他解释:是沟西董豁嘴的父亲死了。那个说不对,是董某某的父亲。说到最后旁边知情的人大笑:董豁嘴的大名就叫董某某。
傍晚时分,暑气渐渐退去,吃过晚饭的农人没有什么事情,洗完澡又会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晚上聚集不需要躲着太阳,哪家门口有凳子就行。如今,他们一般聚集在大道中部,不喜欢到最北边的地方,那里很少有人去。其实,儿时我们眼里后面的庄子才是我们队当年最热闹的地方啊。
晚上的话题也没有预定的内容,从一件小事都能随便聊起。当天哪家有什么事情或者在外面打工的子女有什么事情都是比较好的话题,但说着说着也能扯到其他的话题上。
有人说:美国人真坏,在我们国家四周都有核武器,一个核弹放下来人连个灰都看不见。
马上就有人调侃:这不是很好吗,省得最后还要子女花钱(把我们)送到火葬场烧成灰。
大家就一齐怼他:要去你去,你个老不死的,我们还要过过呢。接着大家就格格不停的笑起来,有时连自己为什么笑都不明白。
有人说,这两年竖起的风力发电机的叶子真大,听说是从外地用直升机吊来的。他的理由是这么长的叶子汽车在公路上也不好拐弯。有人说:不可能,我亲眼看到过汽车运送这些叶子的……
不知在什么书上看过这么一句话:中国最底层的男人是最关心国家大事的人。他们聚集起来说不完的话题永远紧跟着国内外大事。
 
7、三餐
 
农人的饮食虽说比过去好多了,但和城里一日三餐比还是不够讲究。
家前屋后,一年四季蔬菜不脱。春季小青菜、茼蒿,年前种下的小白菜、核桃乌、菠菜、芫荽……这些年随着外地菜种的流入,农人餐桌上的蔬菜品种又多了起来。河南那边传过来的 “黄心菜”,苏南那边传过来的“上海青”“苏州青”,还有什么“盘菜”等等品种真不少。
想吃什么随便摘那么几棵就够一顿了。而且每家每户留守的人又不多,老夫妇俩加上孙子或者孙女,拢共也不会超过4口人。实在没有菜出了“Q庄大道”不远处便是集镇菜场,品种更多。
乡下人上菜场主要买些鸡鸭鱼肉等食材,蔬菜家家户户基本不缺。
其实,三餐质量是跟经济条件挂钩的。子女在外混得不错能经常给点钱给二老,他们的条件就好些,如果子女们在外混得一般他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春暖花开时节,他们一窝蜂的上街捉几只毛茸茸的小鸡仔、小鸭子养养,到了夏秋母鸡母鸭留着生蛋,小公鸡、小公鸭就“黄仙子拖鸡越拖越稀”,一只一只逐步变成了他们餐桌上的美味。
去年猪瘟闹的厉害加上新冠病毒造成的运输不畅,肉价涨得厉害,实在馋了就上街花上二十七八元买斤肉回家尝尝。今年国家调控得当,猪肉便宜,他们也会隔三差五买几斤肉绞碎做肉圆,白胖胖的肉圆漂浮在冬瓜片翻滚的锅内,屋里顿时香气四溢。
春季是尝野菜最好的季节。野茼蒿、槐树花、野药芹焯熟过水,香油拌一拌,非常清香爽口。
夏季炎热,春季种植的瓜菜逐渐拉秧,有一阵子蔬菜空挡期。老太太们就不闲着,地里的山芋藤旺长,翻藤控旺后的嫩尖、满地爬的南瓜头、雨后新鲜的枸杞头都是上乘的美味。
热锅下油,入锅煸炒,顿时清香四溢,这种大锅炒出的野菜非常入口:嫩滑、爽口。不像菜市场出来的菜看着新鲜,炒出来僵吧、野味不足。
没事的时候弄点小酒咪咪是农人们打发时日最惬意的时光。
就俩菜:炝黄瓜片、小公鸡烧毛豆米。一顿小酒的菜就齐了,直至杯子到底人也有些晕晕乎乎,睡觉!
农村老头老太多年来还保持晚上喝稀粥的习惯:摘一根顶花还带着刺的黄瓜、拍碎、撒盐,稍微翻腾几下,再撒上捣碎的蒜泥,作为小菜嘎嘣脆爽。
 
8、老巴子
 
“老巴子”大约是他母亲生他的时候年龄比较大了,所以叫他“老巴子”。“老巴子”没有正式大名,后来因为人口管理的原因,人家就按照他的家谱给他登记了个“XX巴”,从此老巴子就有了大号,不过大家基本都不知道Q庄还有“XX巴”这么个人,但提起“老巴子”估计整个村甚至街上不少人都知道他。
“老巴子”天生智力有缺陷,说话语言表达不清。但经常听他讲话也能明白个大概,碰到有人和他开玩笑:“老巴子,你大嫂屁股白啊?”
他也会憨憨一笑,满脸污垢裂开了几条缝:“你们胡死嘞”!
父母在世时是父母照顾他,二老过世后他被村里定位“五保户”,由哥嫂负责照看。
他整天没什么事,主要就是街头巷尾捡点垃圾卖钱,这种活别人是嫌恶的。所以“老巴子”的每顿饭菜基本由大嫂拿到他的小屋里由他自己吃。
小屋不大,说是狗窝一点也不为过。
没有电视,甚至收音机都没有,即使有他也不会用啊,就只能一个人这么寂寞着。唯一的陪伴就是养的那条小狗了,他还让狗上床和他一起睡觉。
“狗窝”里乱糟糟的,堆满了各种垃圾:一堆凌乱的塑料瓶、一叠踩扁的废纸盒、几件挂在墙壁上的旧衣服、床肚子里横七竖八的旧鞋子,几只苍蝇围着嗡嗡乱飞还没来得及收走洗刷的饭碗……
后来,大嫂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请人偷偷将他养的狗装进布袋里扔下河淹死,为此“老巴子”家前屋后街前街后的找了好多天。虽然有些怀疑是人为所致,但因为没有证据就常常无缘无故的和他人吹胡子瞪眼睛乱发脾气。
老巴子看起来人傻,但也有很“精明”的时候。当年,人家问他妈妈什么时候要死的时候,他会睁大那双平时呆滞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每个问他这种问题的人。
每次看见我父亲他却很是亲热,一口一个“我大爷我大爷”的。后来才知道,父亲回乡后见他可怜有时会买些好吃的东西给他,他也知道父亲对他的好,立即将吃食揣进怀里,像做贼似的赶紧跑向自己的“狗窝”。在经过哥嫂家门前时都不敢停留,生怕别人抢了他怀里藏着的好东西。

9、Z大嫂
 
大约我五岁的时候,Z大嫂就和我开玩笑:
“小某某,你喜欢我还是喜欢S大嫂啊?”
五六岁的我居然说:“我喜欢新大嫂,你这个女人太丑了!”
50年后,Z大嫂将当年我的回话告诉我,我都不敢相信五六岁的小屁孩居然会如此“爱憎分明”。据说,当年S大嫂是刚嫁过来的新娘子,穿着新衣服,扎着红头绳。
去年父亲走了,几十年从来没有种过庄稼的我将门口小菜园从父亲手中接过来长些蔬菜。没有种过菜不要紧,好在现在科技发达,网上如何种菜的视频多的事,所以我就一边学习网络知识,一边回老家进行种菜试验。
Z大嫂是个热心人,她家菜园紧挨我的菜地,我地里蔬菜种的什么、长的怎样她甚至比我都清楚。
前不久,在网上学到了黄瓜可以落蔓(黄瓜结了一茬后将缠绕在藤上的布条解下来,剪去下部的老叶,将藤放到地上绕一圈,再将余下的藤条继续缠好牵引向上,这样地面上的节点就会继续生根吸收养分向上输送,藤条就会继续生长开花结果)的技术,没有按照常规将黄瓜藤绑到竹架上,而是用长布条缠绕起来悬在空中(便于到时候解开布条落蔓)。Z大嫂非要我把缠着布条的藤绑到架子上。
我口里应着就是没有行动,Z大嫂看我久久不动干脆从家里拿来带来扎带,一边替我绑一边说,每天从这里经过看到瓜藤晃来晃去的,晃得心里很不舒服。
这是什么人啊!本来我想搞搞试验的,没想到试验还没有进行就被她以这样的方式夭折了!
夏天很快要结束了,我长的豆角像瀑布一样发疯似的从架子上挂下来,而Z大嫂围墙上的豆角却稀稀拉拉。等我告诉她缸豆到米吧高的时候需要掐头,从而促使主藤多生杈枝多开花结果的时候,Z大嫂睁大眼一脸惊诧:啊~?原来是这样子的啊?做了几十年农民还头次听说这样的事情呐!
从此,Z大嫂再也不再在我面前“好为人师”了。从她后来偷偷跟着我打理各种蔬菜瓜果的节奏里可以感觉到。
 
10、H哥
 
“H哥饭馆”是我命名的,其实也没有听说过它有个正式的名头。
从集镇大街拐进Q庄,沿着“Q庄大道”一直走到尽头便是。
大道尽头一坐北面南三间正屋便是H哥的“饭馆”。这是一个宽敞的院子,正房前面两边是对称的6间小屋,南边围墙中间是院子大门,这就构成了一个小小的三合院。
H哥,其实比我还小,H哥只是他微信和支付宝上的昵称。他开馆子也不是头脑一热的事情。当年他父亲就是队里有名的“大能人”。自己捣鼓捣鼓学会了踏洋机,邻居家砌房造屋、婚丧嫁娶都请他就去当“大厨”,那时也不收费,主家过意不去给两包烟或者两瓶酒都行。
改革开放后,农人们不甘心在几亩地里刨食纷纷外出打工,H哥也来到扬州。
和他父亲一样,不甘于费力流汗做苦力,总是想走些捷径发家致富。结果在扬州什么大宾馆做保安,后来常和厨师们吃吃喝喝,暗地里瞅着他们做饭炒菜,估计也偷学了些手艺。没多久带着老婆孩子回家了。
开饭馆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这里没有城里的生猛海鲜,但也常常吃到城里吃不到的鲜鱼水虾。
生意清淡时,他会开着小三轮拖着家伙什到办喜事或者办丧事人家去炒菜做饭赚点劳务费。
H哥喜欢垂钓,钓回来的鱼都养在一个特制的大池子里,所以来这里的食客常常能吃上野生鱼虾,比起城里的洋菜要物美价廉得多。食材新鲜、价格公道,食客逐渐就多了起来。
H哥生猛高大,大眼黑肤,颇有演员姜文的味道。有人调侃:所到之处狗都怕他。
说这事还有点来历。几年前冬天,队里有户人家养了条母狗,红哥将那条母狗牵到自己院子里,利用“美狗计”成功的吸引了一条野狗前来。野狗不知是计,等明白过来时已经四爪悬空,有出气没进气了。可怜小母狗吓得低声哀嚎,瑟瑟发抖。
自此,H哥每每从街上回来经过那家门口时,小母狗都吓得趴在院子角落哀嚎。它是亲眼目睹了她的“情人”是怎样被血淋淋的剥皮断骨的……
H哥的菜既有农家特色,更有维扬风味,毕竟人家在扬州大宾馆呆过。
 
11、打牌
 
这里说的打牌甚至都不能称为打牌。打牌的人基本是一群目不识丁的老太太。她们打的所谓的牌根本算不上智力游戏,我们这里叫“拖板车”。就是一个人先出牌,然后后面的人(1人、2人、3人都可以按顺序)接着跟着发牌,如果碰到点子一样的时候那么从她出的这张牌起向前面收,一直收到和前面点子同样的那一张。最少的连同自己的那张也就两张,运气好也能收个十张八张的。
打牌是这群老太太饭后无聊时爱玩的游戏。也难怪,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中走得比较早的大部分是老头,一群老太太闲下来没事就谈谈嗑嗑打发打发时光。
他们聚在一起一般有一定的规律。早晨要烧早饭、饭后洗锅刷碗、拖地洗衣、准备午饭菜,所以基本都猫在家里。午睡后才没有什么事情。
虽然是低级的游戏,但也会有偷奸耍滑的时候。有的老太太老是成不了牌就急眼了,乘他人不备偷偷找出自己需要的牌提前排队,然后顺利的把锅底的牌捞上来。
老太太大都眼力不济,实在着急找不到牌,将一个根本不是吃牌的牌忽然快速惯下,然后又迅速捞起根本不属于她的牌。这个办法不能老是玩,有时被其他人发现了,就面红耳赤的争吵起来,某某某耍赖!某某某耍赖!接着大家像防贼一样防着某个人。
有时,有的人鬼把戏被揭穿了,并不觉得难为情,大家抑或哈哈大笑。
忽然有人说起某村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女人死的早,昨天他一下被车子撞死了,闺娘儿子都成家了,苦的是他自己啊。
“你看看,你看看,我们活到今天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你们还计较几张小牌?黄土已经到脖根了,眼睛一闭什么东西是你的呀?”偷奸耍滑的人反倒振振有词了!
于是他们一阵唏嘘。张奶奶数落李老太总舍不得买好的吃,李老太就反过来指责张奶奶一年到头老是穿那件旧衣服舍不得添件新的。
太阳渐渐偏西,立秋后的凉气渐渐侵入屋子。他们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心里想:晚上回家做顿好的吃吃。

12、“农开(推)中心”
 
“农业开发推广中心”是朋友对我小菜园的戏称。
想象中的菜园一般为了防止鸡鸭糟蹋蔬菜是有围栏围护着,再不济也是菜栏驳子围着吧。而我的菜园什么都没有。菜园不大,也就四五十平米,其实是屋基上没有框院子的地方。
父亲在世的时候我并没有怎么关心这个小菜园,只知道每次去的时候顺便摘些现成的果实回家。冬季的上海青、五月不老、本地很有特色的核桃乌、大蒜、小葱,夏秋品种更为丰富,黄瓜、豆角、青椒、茄子、冬瓜、丝瓜、空心菜……
父亲是老式农民,每天早晨起来亲手捉虫子、薅杂草、浇粪水,总之他尽量不用化肥。我偶尔帮帮忙他总是看不顺眼,不是说我挖地太深就是种子撒不均匀,后来我干脆就不干了。父亲总是唠叨:几十岁了农活都不会干,将来我不在了你们怎么得了?
父亲还是走了,我突然接手那块菜地,感到有些手足无措。好在没有种蔬菜维持生计的压力,干脆就边学习边种菜。
我常常隔几天去一次,尤其是春秋天更是去得勤一点,那是播种季节。俗话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
不要说,朋友命名的“农开'推’中心”虽说调侃,想想还真的很贴切。“农”意味着从事的是农业生产,“开”表示离开几十年来谋生的岗位,下乡开发一片新天地,“中心”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不是城里阳台上种的那点花花草草小玩意,“推广”就更好理解了,不但要开发出来,而且要把菜种好,甚至将小规模种植技术推广给亲朋好友。这样也可以找到新的成就感,同时也怕应了父亲临终前“不会干农活”的担忧。
从接手开始,眼睛瞄着邻居。人家种萝卜了,我赶紧翻地施肥撒种,人家浇水了我赶紧浇水……
冬去春来,菜园不大品种倒是不少。春天的鸡毛菜、小叶茼蒿等时令鲜货、夏季的主打茄子辣椒豆角瓜果等食材、冬季的核桃乌、胡萝卜等不断丰富着我的餐桌,努力和朋友吹嘘“鲜嫩、绿色、本味”的特色。这六字特色说起来简单,其实达标是件很难的事。
想新鲜就要未雨绸缪,人家还没有撒种我就要及时育苗。什么时节种什么瓜果,时差不能过大,早了口味不够本味,迟了别人的菜都上市了你的菜还能算是新鲜吗?绿色就更难做到了。上了化肥的菜就是吸收块、吸收好,枝叶肥大、水嫩光鲜,但口味呵呵。而有机肥发酵难、成本高,肥力慢,加之多年的化肥农药的使用,害虫有了耐药性,即使你不打农药别人家菜地的害虫也会不断侵蚀你的田地。本味倒是很简单,前两点做好了你的蔬菜基本就本味了。
看了好多视频头皮发胀,一个简单的种菜竟然会演绎出这么多盘根错节的问题。
问题出现了就一个一个的解决。农开中心成了试验田。每个季节围绕温度、湿度大都分时段撒种,最后看收成。
试验过程很漫长,需要耐心和定力。
种子播撒后早的三五天发芽,迟的竟然多达20多天,甚至还有不发芽的。
去年春天由于急于提前育苗,早早地播下了缸豆种子,结果经常去看望的种子却迟迟不肯发芽。最后实在没有耐心了干脆像西医开刀一样挖开土看看究竟是个什么鬼?种子还静静的待在土里丝毫没有生长的意思。干脆重新点了种子。嗳~,不到五六天,被水泡发后的嫩豆瓣努力从土里顶了出来。原来“清明前后种瓜点豆”农谚不虚,提前播种温度不够还烂了种子,这不等于揠苗助长,事倍功半啊!
水肥拿捏是真功夫,水多了不行,少了也不当。不同作物需肥需水量每个阶段都不同。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叶菜需氮,瓜果喜钾”,是普遍规律,但具体到个体作物就不完全靠谱了。
清明后点的缸豆一天一天的由黄变绿,细细的藤蔓努力的沿着竹架卷曲着向上伸展。看着楚楚可怜的细藤蔓和瘦弱的叶子,心想:根基不牢地动山摇。于是不由自主的多上了些氮肥。果然豆藤没有辜负我一片好心,逐渐的粗壮,浓绿,整个竹架被一片浓荫遮蔽,心里暗暗得意,似乎已经看到不久的将来繁花似锦、硕果累累了。可惜花开时节别人家的豆架花团锦簇,而我的豆架上的藤叶却像阉割过的母猪膘肥体壮却不坐胎。看着架上的豆花稀稀拉拉一脸无奈。
邻居老大爷笑咪咪的问我,你是不是前期氮肥施太多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赶紧上网搜索。原来豆角根部有个叫根瘤菌的家伙从开始就会吸收固定根部四周的氮肥,豆苗一般并不需要额外施过多氮肥的,氮肥过量自然就光长叶不开花结果了。
看来书上学过的东西还停留在书中,要想灵活的运用到每件事情上真需要一辈子的功夫才能拿捏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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