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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克·《呐喊》 一到秋天，许多人生病了。我也不失时机地有些感冒，先是嗓子疼，然后吃药，接着是没完没了的干咳，头昏。大概免疫力不如前了，身体更脆弱了。没有食欲。每顿吃一点，不觉饱；不吃，不觉饿。晚饭煮一把青菜，炖点粥，这样的又过了好几天。 吃着什么调料也没有的青菜，居然越来越觉得好吃。也算幸事。 我们以弱小之躯，抗拒着命运。忍受着苦难：生病，疼痛，或侮辱，…… 就比如疼痛。身体素质不太好者如我，就很知道疼痛是怎么回事。但也许身体健康的，忍受能力非常好的人就不太知道。“不过就是……，哪里就痛死了？太脆弱。”不愿相信。 就像榆林孕妇自杀事件一样，许多人居然觉得是自杀者太脆弱，不坚强，并指责她为此不负责任，不思考后果，一尸两命，自己自由地一了百了，——万一家人从此一直就抑郁下去了可咋办呐！ 我并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忍受疼痛是怎么回事，因此看了这种高论本能地觉得反感。在科技发达的当今这样的社会里，在完全能避免悲剧的条件下，悲剧依然未能避免，如果不是愚蠢导致的，那必定就是自私自利。自私自利的方式便是相互推卸责任。更奇怪的是，在受苦者死了之后，有的人却来指责她如何不值得，“几个月都熬过去了，那一时就坚持不住吗？”…… 许多女人都忍受过痛经，也深刻地领会过痛经的含义。我身体不太好，上辈子大概也没有拯救过银河系，自然免不了这种痛。有一次我痛经，靠着被子蜷缩着。痛到怀疑人生？大概更严重一点。痛到怀疑自己。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我平时在身体舒适的情况下，在乏味的生活持续不断的、慢慢的催眠之中，曾怀疑“自我”的存在与否。这种疼痛彻底瓦解了我那种愚蠢的怀疑。那个时刻，身体就是灵魂，疼痛就是灵魂，疼痛就是一切。海德格尔说得对：痛苦就是一种嵌合。这种嵌合的力量远远大于当前的一切处境。 当我痛到怀疑自己的时候，我感到我的意识中对“我”这个东西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恨。那是极其渴望摆脱自己的一种焦虑感，也许正是自杀的根源。 在那些疼痛的时刻，所有一切都毫无意义。什么丈夫，胎儿，父母，医生，别说是当时对她的痛苦并不上心，即便是所有人都在面前，如果不采取什么措施，疼痛依然会令人产生自杀的冲动。 因此，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最遥远的距离，并不是那些矫情的爱情家所说的“我在你面前，你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而是“我在你面前痛得要死，你却不采取任何措施”。 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疼痛都无动于衷，认为都该忍受下去，那要么就是他真麻木，要么就是他还不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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