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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温波年（百家号）
1955年，艾青像往常一样回到家中，刚进家门，妻子便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朝着艾青喊了一句：“饭做好了，赶紧洗手吃饭！” 看着妻子油头垢面，身材臃肿的样子，艾青心里忍不住涌上一股子烦闷，再看到桌子上反反复复出现的那几样菜，更是连话都懒得说，转头直接走进书房。 张月琴端着饭从厨房出来，看着丈夫一声不吭，脸色不满地走向书房，心里不由得冒出些火气。 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了，丈夫每次回来不是对她做的饭挑三拣四，就是嘟囔埋怨她不懂得拾掇自己。 可她为了艾青能够全身心地投入文学创作，已经是承包了家里所有的琐事，带孩子，接送他们上下学，还要做饭和打扫卫生，哪有闲余的时间打扮。
即便这样，晚上还要面对丈夫的满脸不悦，这让张月琴忍不住想要发脾气。 但还没等她来得及兴师问罪，就见艾青满脸怒意地质问她：“你是不是动我桌子上的草稿纸了！” “我以为那是废纸，所以······” “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你知不知道那是我昨晚好不容易来了灵感写的诗，还没来得及誊写，你就给我直接扔了！我现在真的觉得一分一秒都没法和你呆在一起，以后你不准再碰我的东西！” 砰的一声，艾青将门狠狠地摔上，客厅里，张月琴眼圈通红，愣愣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委屈的泪水一点一点滴落下来。 自己如今在他眼里做什么都是吃力不讨好，这段婚姻让她感到疲惫和痛苦。
她转头看见客厅挂着一幅照片，那是他们年轻时候拍的，两个人亲密地靠着，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张月琴忍不住回想起当年两人最美好的那段时光。 1936年，她在常州武进女子师范就读的时候，相识了担任自己国文老师的艾青。 那个时候，艾青风华正茂，温文尔雅，讲课的时候幽默风趣，很受同学们的喜爱。 张月琴也不例外，何况她明显感觉到艾青对自己格外关照，总是愿意抽出时间和她一起讨论文学问题。 况且张月琴年轻活泼，是出了名的漂亮，长久的相处，艾青也喜欢上了这个女孩。 可是这段情愫还没来得及开花结果，张月琴因为家庭出现变故的原因，中途辍学去当了一名护士。
或许是缘分未尽，三年后，两人又再次重逢，那时张月琴才知道，原来在自己离开不久后，艾青也辞职了，并逢人打听，四处寻找自己。 张月琴感动于艾青的执着与追求，在艾青向她表白心意之后，张月琴含羞地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艾青家里其实还有一位妻子，这件事情张月琴心知肚明，但是她并不在意，因为她知道像艾青这样的知识分子都排斥包办婚姻。 果不其然，为了能和张月琴在一起，艾青向家里已经怀孕养胎的妻子提出了离婚，并不顾对方的苦苦哀求，转身离去。
或许是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艾青将自己的全部钱财都给了前妻，净身出户。 1939年，29岁的艾青和18岁的张月琴在朋友的祝福下结为夫妻，并在一起相互扶持度过了16个春秋。 艾青是个诗人，浓情蜜意时曾给张月琴写过很多真挚的情诗，也曾挽手一同散步，一起在院落里种下喜欢的花树。
夫妻的恩爱似乎总会被时间慢慢地消磨殆尽，浪漫的爱情也难敌柴米油盐的现实。 张月琴看着桌上冷嗖嗖的饭菜，食之无味。 她抹去眼角的泪水，决心要找个机会和丈夫好好地沟通一下，生活总要朝前看，她愿意做出一些改变，以挽救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 只是张月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艾青似乎并不打算给这段婚姻继续下去的机会。 更没有想到的是，她十六年前插足别人的婚姻，十六年后自己的家庭也被别的女人横插一脚。 中国作家协会院里，艾青坐在办公室吸着烟，脸色有些疲惫，他感受不到生活的激情与美好，感觉自己每天都生活在一潭死水里，就连创作都失去了灵感。 他将这一切原因都归结于自己逐渐木讷的妻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月琴变得越来越爱唠叨，总是家长里短的说个不停。
对于他新创作的诗歌和文章，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和自己热烈的讨论，爱情的那把火似乎逐渐熄灭，冷却，他感受不到一点婚姻的温暖和光照。 突然，一道铃声响起，是作协院每天要做的工间操。 那一刻，艾青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又活了过来，他看向窗外，眼神里带着些期待。 果然，没过一会，他便将目光锁定在那个身姿曼妙的年轻姑娘身上，她穿着一件修身的连衣裙，跳课间操时，动作标准，身段优美。 他认识那个姑娘，是人事科的高瑛，笑起来眼睛里仿佛闪着星星，很是勾人。 在她的身上，艾青重新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就连滞涩的创作灵感也如同泉涌。 他逐渐走进高瑛的生活，并与她畅谈文学天地，疏导工作压力，并耐心听她讲述着自己家庭的不幸。 当时的高瑛正身处在一段欺骗的婚姻里，痛苦地挣扎着。 18岁时，高瑛被丈夫谭谊的甜言蜜语哄骗着结婚，可是多年以后才知道，原来谭谊在老家乡下一直有一位妻子。
这让高瑛无法忍受，于是便向谭谊提出离婚，但是丈夫迟迟不答应，她只能苦苦煎熬着。 听完她的故事，艾青心里涌起异样的情愫，他们两个是多么的相似呀！都生活在一段暗沉无光的生活里，期待着来人的救赎。 或许，他们正是彼此的救赎，驱散心中疲惫的一束温暖光辉。 艾青勇敢地向高瑛表白了心迹，可是高瑛却犹豫了。 虽然长久的相处，艾青成为她心中的慰籍。可她知道艾青是有妻子儿女的男人，而自己也是有夫之妇。 她害怕自己从一片爱情的沼泽里出来，又陷入另一片沼泽里。 艾青明白她的沉默与犹豫，他拉住高瑛的手坚定地说：“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爱上了你！在你知道了的时候，我就了解了你！” “如果你的婚姻美满幸福，我愿压制自己深深的爱意，可是我知道你是不幸的，就如同我的不幸。我多么希望你不要拒绝，能够给你和我一个机会！” 似乎被这段深情的告白所打动，高瑛也不再束缚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她上前一步，拉近自己与艾青的距离，将另一只手放在艾青的手中，答复道： “如果我加你，等于苦海，那我们都不要往下跳。如果你加我，等于难逢的幸福，那我们就耐心的等待。”
就这样，他们的生活似乎都多了些美好与期待。 昔日弥漫在两人身边的愁云惨淡似乎都慢慢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目光里灼烧的爱意和憧憬。 都说爱情是遮掩不住的，你捂住了嘴，它很快就从眼中流出来。 艾青的异常很快引起了张月琴的怀疑。 但是艾青表现得很是坦然，他向妻子坦白了自己与高瑛的真实关系，并希望张月琴可以和自己离婚，他愿意倾尽所有的补偿她。 可张月琴显然没有那么淡定，当得知自己丈夫婚内出轨，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的时候，张月琴砸碎了家里所有的家具，怒指艾青，破口大骂，指责他的负心与薄情。 可张月琴歇斯底里的指责和亲朋好友的劝慰都没有改变艾青心中的决定。 闹到最后，张月琴也累了。 她不是没有苦苦哀求过艾青，可是她没想到丈夫竟是这样绝情狠心之人。 似乎那天晚上，她才看懂眼前和自己生活十六年的男人。 这十六年，她扪心自问，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为了他的文学创作，她包揽一切家中的俗事活计。 她以为自己做一个贤妻良母，可以挽回丈夫的心。却不想在这条婚姻路上，他们两个渐行渐远，直至陌路。
一场婚姻，她丢弃了浪漫，整日忙碌于柴米油盐的琐碎，而艾青却整日沉浸在至死不渝的浪漫构思中。 她似乎是想明白了，对这段十六年的婚姻也死了心，心灰意冷地和艾青在1955年签订了离婚协议。 艾青与张月琴离婚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高瑛也被无数人指责谩骂。 甚至谭谊将她和艾青上告到法庭，声称艾青勾引有夫之妇，破坏他的家庭。 处罚结果很快就下来了，高瑛被隔离审查…… 组织也多次对艾青进行谈话，要求他更正自己的态度。 那段时间，两个人备受煎熬，但都没有向外界的声讨和谩骂低头，艾青托人给高瑛捎去一句话。 “我爱你，无论事情发展到哪一地步，我都会负责到底！” 而高瑛回送了艾青一本书，那是列夫托尔斯泰的小说《家庭幸福》。艾青打开书以后，找到了高瑛画红色波浪线的一行话。
“她会真爱他，所以愿意做他的妻子，相信他的生活会重新开始！纵然令我面对全人类的讥笑，我要亲口对他们说：'我爱他’。我在思念中，便越和你接近。” 1956年3月27日，在艾青46岁生日这天，他终于如愿地娶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高瑛，这对苦命的鸳鸯终得眷属。 但是这份幸福还没有维持太久，两人真正的磨难就来临了。 …… 清醒过来，又抱着妻子高瑛哭诉：“高瑛啊！做人太难了，我真想去做鬼！” 艾青出事的时候，很多人都劝高瑛和艾青划清界限，和他离婚，免得波及自己。但是高瑛拒绝了别人的好意…… 高瑛抚摸着艾青有些发白的鬓角，眼里噙着泪花说道：“你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跟着你。要死，咱们就死到一块！” 于是高瑛陪着艾青千里跋涉来到了新疆苦寒之地，住在狭小黑暗的地窝子里，啃着又冷又硬的窝窝头。
这里的条件十分艰苦，戈壁滩的严寒让他们冷得直打哆嗦，有时就连基本的生理问题都得不到解决。 每到冬天，厕所坑里的水都会结冰，艾青不得不挥动着丁字镐，将冰块捣碎，再一点一点地铲出来。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和辛苦劳作，艾青的右眼失明，那一天这个高大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崩溃了。 高瑛抱着丈夫，故作坚强地说道：“咬着牙跺着脚就活过来了，咱们不能放弃！” 1979年，艾青和高瑛终于捱过了漫天的黑夜，走了出来，艾青重返文坛…… 那一天，艾青执着高瑛布满老茧的双手，激动地地说：“从今以后，我们就这样永远拥抱着吧！” 历尽沧桑，始觉平淡相守是福。那段时间，艾青和高瑛过着闭门创作，衣食无缺的美满生活，也曾彼此承诺要白头偕老，恩爱不疑。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两人毕竟有着二十多岁的年龄差。 况且从新疆回来以后，艾青的身体就一直不好，一到阴雨连绵的天气就腰酸背痛，躺在床上不敢稍有动弹。 当年的苦难在他身上留下了一身的病痛，常年大把大把地吃药，但即便如此，也没能留住他逝去的生命。 1996年5月5日凌晨4时15分，艾青在医院里阖然长逝。 高瑛守在床头含泪看着他闭上双眼，转头伏在子女的肩膀，低声啜泣着。 艾青走了，但他和妻子艰难相守40年的爱情故事却一直在流传着。 或许后来的世人会指责他的风流与薄情。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后悔，因为他这一生，真正的爱过，真正的活过。 就像艾青和高瑛在他们诗歌合集《诗的牵手》里写的那样： “轰轰烈烈爱一场，哪怕短点没关系，没有爱的婚姻就是一场慢性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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