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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石新探 |《孔羡碑》《谷朗碑》《天发神谶碑》众家谈

 青木森森 2021-11-04

编者按:11月1日至6日,“源于图像背景的社会和艺术·刻石书法研究与创作系列展之二——三国两晋南北朝刻石三十品新探”在中国国家画院美术馆展出。中国国家画院书法篆刻所结合传统“品”的话语评论方式,力图重新发现和挖掘古代刻石书法的艺术美,策划了“缘于图像背景的社会和艺术·刻石书法研究与创作系列展”,继 2020 年的系列展之一“汉隶十二品新探”之后,推出系列展之二“三国两晋南北朝刻石书法三十品新探”,是对古代石刻书法艺术遗产的又一次专题性的集中研究和展示。《中国美术报》为此推出三国两晋南北朝刻石书法系列赏析,与读者共赏。

《孔羡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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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羡碑》刊刻于曹魏黄初元年(220年,有异议),全称为“鲁孔子庙之碑”,又称“魏修孔子庙碑”等。无撰书人姓名,属隶书书法作品。现存于曲阜汉魏碑刻陈列馆。此碑以方笔为主,结体外拓,字形严整端庄,书风遒劲寒俭,茂密雄强,为魏隶代表。

《孔羡碑》:公元220年的重要文化工程

谢小铨

公元220年发生了很多大事。

正月,曹操病薨,关羽、黄忠、吕蒙、法正、刘封、夏侯惇、程昱等三国名人也于同年都相继亡故。

这一年,中国历史上出现了三个帝王年号,汉献帝建安二十五年、延康元年、魏文帝黄初元年。

《资治通鉴》(卷六十九):“冬,十月,乙卯,汉帝告祠高庙,使行御史大夫张音持节奉玺绶诏册,禅位于魏。王三上书辞让,乃为坛于繁阳,辛未,升坛受玺绶,即皇帝位,燎祭天地、岳渎,改元,大赦。”

《三国志·魏志·文帝纪》,黄初元年(220年)春正月,诏“以议郎孔羡为宗圣侯,邑百户,奉孔子祀。令鲁郡修起旧庙,置百户吏卒以守卫之。又于其处广为室屋,以居学者。”

魏文帝曹丕在经过禅位、辞让、设坛、受玺、即位、改元等一系列操作后,权力和平交接。在这一过程中,配合政治需要,也进行了几项重要文化工程,这就是书法史上的三件名作:《受禅表》、《上尊号碑》、《孔羡碑》,中国书法书体由隶变楷的过渡时期巅峰之作。

《受禅表》与《上尊号碑》并立于许昌南曹魏故城汉献帝庙中(其地在今古城村),同为魏初巨制,不但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书法亦久为世重,故自唐宋以来,迭经著录。但历代对魏隶最为推崇的应首推《孔羡碑》。

碑文记魏文帝曹丕称帝后之黄初元年,诏封孔子二十一世孙孔羡为宗圣侯,以奉孔子之祀,并命扩修旧庙,设吏卒以守卫之事。文后有宋嘉祐七年(1062)张稚圭正书题云:“魏陈思王曹植词,梁鹄书”十字。皇帝不仅诏封孔子后人,扩修孔庙,还派军队驻防守卫,足见对孔圣人的尊崇。

《孔羡碑》与《大飨群臣碑》、《上尊号碑》、《受禅表》并称。其结体严整而不板滞,书风淳古而高远,气势凌厉而磅礴,与汉末以方笔取胜的《鲜于璜碑》、《张迁碑》等一脉相承。

宋人洪适《隶释》云:“魏隶可珍者四碑,此为之冠。”

清人杨守敬《平碑记》云:“此碑以方正板实胜,略不满者,稍带寒俭气,六代人分楷多宗此种,惟北齐少似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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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羡碑》

近世书家杨钧,对《孔羡》推崇备至。其评价:“学两汉书,有四要义:一曰沉着,二日平稳,三曰开展,四曰铺毫。四者俱备,《孔羡》一石而已。”是非常中肯的。

从临习角度来看,《孔羡碑》的用笔以方笔为主,转折亦多楞角。撇画收锋后上挑有出锋,捺画方出,均显刚劲。笔画粗细有变化,亦能协调。其字形长方,加上笔法特点,较东汉隶书有明显区别。结体紧密,左右结构者力求收敛,如“维”字、“纵”字、“魏”字、“胤”字等缩后更显张力;“高”字、“大”字、“之”字、“元”字等力求长方,形态变异后气魄加大。其章法特点是竖行各字间较紧密,全篇布局亦密。与《鲜于璜》、《张迁碑》相比,三者在结体、用笔上有诸多相近之处。

从拓本版本看,《孔羡碑》主要有以下拓本:

1.明拓本。首行“大魏受命”的“命”字“卩”部未损。第六行“千载”的“载”字左上“十”字尚存。第八行“谓崇”二字未泐连,“为宗圣侯”的“为”字首点损。第十八行“体”字右下“豆”部损,右上“曲”部右下微损。

2.明末清初拓本。首行“大魏受命”的“命”字“卩”部已损。第二行“天时”的“时”字左“日”部笔画皆可见。第三行“廿一世孙”的“孙”字“系”部完好,“祀”字首点已损。第七行“乱百”二字间石花未连字画。第八行“谓崇”二字已泐连,“为宗圣侯”的“为”字下左二点损。第十行“始复”二字未泐连。第十八行“体”字右上“曲”部存左半。

3.乾隆拓本。第二行“天时”的“时”字左“日”部仅余下“口”。第三行“廿一世孙”的“孙”字“系”部稍损。第七行“乱百”间石花已连“百”字。第十行“始复”二字已泐连。第十八行“体”字只存“骨”旁。

4.嘉道拓本。首行“大魏受命”的“命”字“口”部与“卩”部间已有泐痕。第三行“廿一世孙”的“孙”字“系”部已泐,“祀”字左上已泐。第十八行“体”字“骨”旁泐尽。

5.清末拓本。首行“大魏受命”的“大”字完好,“命”字“口”部与“卩”部已泐连。第七行“乱百”间石花已连“乱”字。第九行“置百石”的“石”字下“口”部可见。

6.近拓本。首行“大魏受命”的“大”字左撇中损。第八行“为”字下损三点。第九行“置百石”的“石”字下“口”部已泐。

本次展览为沈树镛藏明拓本,殊为珍贵。


《谷朗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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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朗碑》刊刻于三国时期东吴凤凰元年(272年),全称“吴故九真太守谷府君之碑”,无撰书人姓名,字体介于隶书与楷书之间。原在湖南耒阳市城东谷府君祠内,现藏于湖南耒阳市蔡侯祠。

南北朝刻石学习的几个问题

——兼谈《谷朗碑》

张公者

中国国家画院继“汉隶十二品”后又推出“三国两晋南北朝刻石书法三十品”拓片展,并由此而展开学术论坛,于当代书法创作与研究非常有益。

自清以来,对刻石尤其是南北朝刻石的取法学习等诸多问题,时至今日,更值得讨论、或许更需要进行一次“小结性讨论”。今提出几个问题,请专家批评。

第一个问题:刀刻与笔法问题。

这是取法刻石诸多问题中的最重要问题。也是讨论最多、争论最多的话题。刀刻与笔法问题,主要有两种观点:一种如启功先生的“透过刀锋看笔锋”(启功论书绝句32),完全还原纸、墨、笔的状态;一种观点则是完全的还原刀与石。

后一种还原刀与石的观点是错误的。“但有刀与石”,这样做会丢失书法中的“笔墨趣味”,也往往会丢失了书法中最本体的技法语言。书法的本体技术语言是“写”。“书者,散也”(东汉·蔡邕《笔论》),唯写,方能“散也”;写,方可抒情达意。而完全还原刀与石、遵循原刻石进行书写,则容易出现描、画、作等问题。南北朝多数刻石,有些尚未经过书丹而直接奏刀;即便是经过书丹者,刻者在刻制过程中会考虑刻制的便捷而进行改动,并不是完全遵循书写者原作的形态来刻制。这种不完全遵循原书写者的“可改动”是“允许”的,因为刻制的目的是传达纪录人物事件,文字内容第一,这也是碑与帖的区别之一。同时,南北朝碑刻又与东汉碑刻及唐碑不同。尤其是唐碑,在完成文字内容的同时,对书法艺术的要求极高,是按照“帖”的要求刻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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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朗碑》

启功先生的观点则不是错的,但不完全准确。若完全还原笔墨形态,石刻的趣味又丢失了。清代以来,对石刻趣味的追求是书家的理想,所谓的“碑帖融合”。当然,今天对“碑帖融合”的学术命题,还需要再讨论其是否具有学术性。

清代至晚近,邓石如、何绍基、赵之谦、吴昌硕,是真正得到刻石之精神者。再有就是沈曾植、王蘧常。邓、何、赵、吴四家中,赵之谦尚有取法石刻痕迹,邓、何、吴三家则不露痕迹,真做到了“融”而能“合”。此“清书法四家”中,说其具有“碑刻趣味”,倒不如说其作品具备“金石韵味”。石者,锋棱;金者,圆融。由“金石韵味”而升华至“金石气”,更是书法的至高追求。四家中,吴昌硕所体现出来的金石气最浓,乃古今高标。有清书法,自邓石如出,至吴昌硕止。

关于“金石气”与“碑刻趣味”也是今天有价值讨论的第二个问题。

前面所提到的四家之外,沈曾植是非常重要的一位,在刻石取法上最值得研究的一位。沈曾植的笔法是直取石刻而成功者,完美的体现了石刻味道,而不做作。沈曾植的问题主要在结字上,并不是每个结字都完美,这也是沈曾植未能与其他四家比数的原因。

这也引到了第三个问题:南北朝石刻文字的结字,多数是不完善的。这就造成南北朝石刻中经典作品不多。只有像《张猛龙碑》《郑文公碑》《张玄墓志铭》极少数经典作品。经典作品在基本技法(用笔、结字)必须是无可挑剔的。绝大多数南北朝刻石没有做到这点。原因还是在于书写者多位民间写手。

下面谈谈这次展览当中的《谷朗碑》。《谷朗碑》刻于272年,碑在今湖南耒阳。为隶楷合体。康有为称《谷朗碑》《郑长猷造像》等十二块碑刻为“上为汉分之别子,下为真书之鼻祖。”(《广艺舟双辑·体系第十三》)。康有为的评论实在是“过讲了”。康氏论书,如今人评今人书,极尽赞美,却言不副实。不同的是康有为赞美的是古人,学书者多崇古。然而古今一同,亦是鱼龙混杂。《谷朗碑》,无书者姓名,或为当地能书者所作。在吴国末年的湖南耒阳,尚为不发达的偏远地区。这种民间书写一直延续到南北朝。如上所述,皆非经典书作。故初学者当慎重取法。而作为“合体”研究,有其意义。对有一定经验的书法家来说,作为风格的取法而完善之,或可形成书风。此才是“穷乡儿女造像”的价值所在。



《天发神谶碑》

《天发神谶碑》刊刻于三国东吴天玺元年(276年),又名《天玺纪功碑》,碑在宋以前已断为三石,故又名《三断碑》。传为皇象书,又传为苏建所书,因碑文残缺,无从考证。旧在江苏江宁尊经阁,清嘉庆十年(1805年)毁于火。此碑书法非隶非篆,篆书的笔意重一些。下笔多呈方棱,收笔多作尖形。转折方圆并用,结体上紧下松,字形修长,形象奇异瑰伟。

《天发神谶碑》简论

李晖

乾隆嘉庆年间的阮元,提出了“南北书派论”与“北碑南帖论”,后来包世臣的《艺舟双楫》和康有为的《广艺舟双楫》更掀起前所未有的尊碑风气,对于金石学研究的深入远超过前代的学者。清代学术风气的转变与金石学的兴盛使书法不再拘泥于二王帖学,书坛出现风格多元的局面。《天发神讖碑》也在这一时期被书家所重视和临摹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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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发神谶碑》

此碑书法,篆书中有隶意。下笔多呈方棱,收笔多作尖形。结体、转折以方为主,方中寓圆(和汉篆类似,在篆书中属方折一路),上紧下松;字形方长(严格说在小篆中属于偏扁宽的),形象奇异瑰伟。归纳起来就一点:风格明显,个性突出,有奇趣。《天发神讖碑》的字太奇了,清代的文人墨客像发现了宝藏,争相揽怀。最初认识它记得是上中学时,买了一本吴让之临的《天发神讖碑》(吴的临本还是很忠于原作的),当时喜欢的不得了。时过境迁数十年后重新审视,个人以为它对篆刻的贡献似乎胜过了书法。吴让之、黄牧甫有以《天发神讖碑》字法入印,但似乎还不成熟,都很开张的字之间缺少穿插避让,势上难得合谐统一,气息不能融汇贯通。最具代表的应属赵之谦“丁文蔚”这方白文印,可以看到《天发神讖碑》很深的影子,但绝对不是机械的复制,这就是赵之谦的过人聪明之处。后来的齐白石受到更多启发,他在《白石印草叙》中道:“余之刻印,始于二十岁以前,……后数年得二金蝶堂印谱,方知老实为正,疏密自然,乃一变;再后喜天发神谶碑,刀法一变;再后喜三公山碑,篆法一变;最后喜秦权,纵横平直,一任天然,又一大变。”可见《天发神讖碑》对齐派大刀阔斧的单刀入印所起到的作用,齐派篆法上的方折平直和纵横天然除《天发神讖碑》外则更多吸收了汉篆三公山碑和秦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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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发神谶碑》

对《天发神讖碑》吸收最多的还有一位应该是徐三庚。褒者誉其书印为吴带当风,但毛病是过于花巧,稍显做做,缺乏拙朴。我在临写时参考了一下徐三庚的版本,但尽量去掉《天发神讖碑》程式化的方棱和尖笔,即使是尖笔也不让它上粗下细极尖的那么明显,收笔也不要很疾,会圆润一些,起笔转折中略带有赵之谦篆书里北碑的意味。总之弱化《天发神讖碑》中一切有明显规律性、工艺性的东西,更多的取其字形的灵动飘逸之美,避免笔画的板滞、僵化、重复,使之看起来不要那么整齐均匀和对称,追求天真自然、率意随性。

《天发神谶碑》的奇异之美

梁文斌

《天发神谶碑》刻于吴天玺元年(276年)。据传为皇象所书,从碑的形制上看,《天发神谶碑》:“石凡三段,形如覆臼,字刻三面,而虚其一。”被视为是“吴士书”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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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发神谶碑》

此碑书风“非篆非隶”,“亦篆亦隶“。结字多篆法,字形方正,融合了篆隶的结构又似受了楷书的影响。线条方俊硬朗,尤其转弯处时时参以隶法故多方折。纵向笔画收笔多呈针尖状,转折多方,在审美上独具一格。清人重碑学,崇尚碑刻奇异之美,因此,赞誉《天发神谶碑》者甚多。简而言之,此碑之美者有二奇:

一是笔法笔力之奇。刻石篆书发展到汉末三国,笔法上已自然地融入了一些隶书中提按顿挫的用笔之法,线条已非秦篆所体现出的如玉箸般的圆润。《天发神谶碑》的线条尤其方正硬朗,直可与北碑线条媲美。阮元直接断言:“北朝碑额往往有酷似此者。”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更是极力赞颂:“笔力伟健冠古今”“奇伟惊世。”后之习此碑者也有以此入手,最典型者如近代齐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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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发神谶碑》

二是篆隶结合之奇。在篆书不断被“隶化”的过程中,篆隶的结合也在极其自然的状态下显现出了非篆非隶的奇古之美。自汉碑额篆书以来,这样的篆隶结合之美似乎一直存在。

方朔从审美上将之追溯到了汉《张迁碑》的碑额,“张怀瓘以沉着痛快目之,良不虚也。汉时篆法惟《张迁》碑额略又此意。”康有为称之为“篆隶之极”。近人马宗霍以为,“以秦隶之方,参周籀之圆,势险而局宽,锋廉而韵厚,将陷复出,若郁还伸。”这是从欣赏刻石书法上所得到的审美意象。杨守敬评价“奇而不诡于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三国吴末帝孙皓见山石纹理成字,以为“天发神谶”之祥瑞,遂大兴土木刻此碑,终究亦无法挽回灭国之运。历史尘烟褪去,唯有此碑散发着奇异而神秘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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