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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顾晓刚导演的《春江水暖》令人印象特别深刻。这部家族小史诗影片有非常明显的缺点，比如镜头语言的不均衡，演员话风的不均衡，但是，这部影片的视觉概念几乎重现了中国山水长卷，尤其年轻男女沿江散步的超长镜头，虽然略有炫技之嫌，但富春山水真挚动人，无边无邪，抚平了技术产生的生硬，“游镜”出入浙山浙水浙人，令观众温习了中国民族电影语言的温柔敦厚。 山水表情达意的动能，就是中国电影最初的情感语法体系，山水不言，下自成春。随便举个例子，1975年的《难忘的战斗》，解放军进城解放军谈事，背景都是江南田野青山翠谷，而敌人坏人出场，场景回落到相对阴暗处或室内。这样两分的结构，当然有简单之嫌，但是，共和国的新生气象，确实在这种明明白白的风景法则中得以建构。如此，在这块土地上，根本不需要表现拉手不需要表现亲吻，男女主人公只要一起插秧一起走过泛着金光的小桥，观众就能知道，他们进入了准爱情状态。也是在这个青春共和国的脉络里，吾民不仅对吾土宣誓了主权，还宣誓了情感的权力，宣誓了过去和未来的权力。 然后，2013年，我在上海衡山电影院看《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片尾有一句台词，类似“爱一个人就像爱祖国”，当时整个电影院哄然大笑。什么时候，爱祖国和爱你，脱钩了？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时代问题，但电影人也有责任。举个例子。这次国庆大热的《长津湖》，在把主人公易烊千玺从一个野孩子召唤为一个新战士的过程中，编导很匠心地征用了山河修辞。易烊千玺推开火车车厢门，本来想跳车，但看到大好河山，立地成兵。 这个镜头的原始意向非常好，但是导演的山河表现能力实在太差，搞得PPT一样，连观众都催眠不了的风景，怎么可能感动剧中人？ 祖国风景和影像人物之间，构不成能量传递线，久而久之就进入失联状态。 因此，如何把祖国山水的表意能力，召唤回来，在私人叙事和公共叙事中重建山河人民的链接，重新在民族形式中发现、发明风景，重建“爱一个人就像爱祖国”，就是中国影人的当代责任。而且，一旦山水在影像层面夺回表意功能，我们就有可能部分地克服明星制。 想想我们的早期影像，那时有那么多群像电影，那时镜头不用反复地扫描演员们的脸蛋儿，山水就是共和国的脸，愤怒的时候，江河决堤，高兴的时候，春风拂柳。《庐山恋》里，张瑜教郭凯敏说，I love my motherland，全中国恋人就心潮澎湃。 吾土就是吾民，重返我们的美学高峰，重返影像史上的山河人民共呼吸同命运的美学，这是当代任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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