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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列车

 易安6zt5fv4sk5 2021-11-06

上 篇

旷野越来越开阔,农舍和椴树林仿佛漂浮在空中,在窗外飞快地滑过,转眼消逝于田野尽头。

托尼把头伸出窗外,只见山麓下是一大片牧场,几个深色的斑点在缓缓地移动,大概是哥萨克人饲养的顿河马。牧场后边是茂密的松林。洁白的隐修院从浓绿的林中一涌而出。

“嗨,托尼。再把头伸出去,我就踢你屁股了。”劳伦佐用军人习惯的语气喝斥弟弟。

“真有趣。”托尼把头缩回来,嘻笑道:“我看这火车就是一老烟鬼,没完没了地吐着白烟,又任其随风飘散,像是在云雾里出没的大铁怪。”

“你老实呆着,别让大铁怪跑了。我去上个厕所,很快就回来。”劳伦佐按定托尼 ,生怕坐立不宁的调皮蛋又惹事生非。

“大铁怪,长长的大铁怪 ,我收了整个大铁怪,我赢了,爷爷。”小女孩兴奋的地收起一大叠扑克牌。

对面是几个乌克兰人,应该是一家子,祖孙俩正在玩接火车的扑克游戏打发时间。

“你们玩扑克吗?”托尼翻过身去,问座后同行的几个朋友。

“没意思。你自己玩好啦。”一个醒着的伙伴答道。其他几个都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

托尼自讨没趣的转身回来,忽又想起哥哥从意大利带来的红匣子,里面装的是俄国大文豪果戈里的头骨,正好吓唬这群瞌睡虫。

原来果戈里死后被迁葬到了莫斯科的达尼洛夫公墓,后来那里被改造成一座少年犯监狱,当他的遗体被发掘出来时,人们发现他的头早已不翼而飞了。关于此事,众说纷纭。有人扬言果戈里招惹了恶灵,连死后也不得安宁,落得个身首异处。有人干脆编造果戈里被活埋,死后在墓中挣扎的故事。

几经波折,果戈里的亲戚海军军官亚诺斯基拿到头骨,并带回到他驻防的意大利。此后不久,亚诺斯基便将装头骨的匣子托劳伦佐带给一位俄罗斯律师。

托尼决意趁哥哥不在的当儿,偷偷打开红匣子,露出果戈里的头骨,把他们吓个魂飞魄散。 

 

列车驶过一片白桦林,和长满灌木丛的荒地,迎面便是一个带隧道的山头。 就在列车快要进隧道漆黑的洞口的时候,托尼抱起红匣子,迅速走到过道中间,飞快揭开盖子,大声喊到:“恶灵降临”。 

出人意料的是,一股奇怪的带粘性的白雾将这列不幸的火车整个儿团团包裹起来,那是一种令人窒息,作呕的雾气,仿佛梦魇中的黑影,一步步逼近于人,让人耳中嗡嗡作响,动弹不得。车上乘客慌作一团,发出刺耳的尖叫,忽又被巨大的磁力吸住,一个个瞠目结舌,惊恐万状,手足无措。

托尼来不及思索,一种求生的本能冲动把他拉到车门口。托尼扔下匣子,拉开车门,从踏板一跃而下。 托尼重重的落在草地上。缓过神来时,三节车厢的列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深黑的隧道里只剩下弥漫的白色烟雾,和仿佛腐烂死尸发出的气味。 

“哥哥……”托尼朝着空荡荡的隧道大声呼喊。除了几声回声,没有半点响动,也看不见半个人影。

托尼失魂落魄的靠倒在隧道的墙壁上,惊恐,失落,迷惑,他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只是一个噩梦。

“喂,还好吗?”不远处一个女孩跑了过来。

“你是谁?”托尼问道。

“我也是车上的。刚才感到心慌得厉害就下来了。”

“这么说,我不是在做梦。”

“是的。就我们两人下了车。其他人和列车一进隧道就消失了,如果是爆炸的话,也应该有焚烧的火焰和残骸才对。”

“我叫托尼,我是意大利人。我跟我哥哥和几个朋友一起来乌克兰。”

“我叫尼娜。我是哥萨克人。你会说俄语?”

“我外祖父是波兰人,会说俄语,我从小住在外婆家。”托尼得意的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咧嘴笑道。

“我们穿过隧道找找看,或许,列车跑得太快,可能到了下一个站。”尼娜还抱着侥幸的想法。

托尼和尼娜都是差不多八九岁的孩子,鼓足勇气才敢穿越黑漆漆的隧道。 白雾渐渐淡去,空气中还漂浮着难闻的硫磺气味,整个隧道找不到丝毫列车路过的残留,只剩死亡般的寂静,如果还有些许动静,那也只是心脏扑扑的跳动和脑海里念头的喧哗。 

“终于看见亮光了。”托尼把尼娜拉出洞口,长长嘘一口气:“这太邪门了,列车凭空消失,居然连一点媒渣都没留下。”

尼娜虽然生于能骑擅射的哥萨克族,从小练习舞刀,骑马,心里还是感到一阵阵惧怕,紧紧抓住托尼的手不放。

出隧道再往前走几里路就是下一站。附近有哥萨克部落的塞契——村营,看得见老旧的土围子、堑壕、破落的原木围墙和防守用的塔楼。

尼娜问了几个在铁道旁放牧的村民,都没有人说曾看见有列车路过。

几个村民带着两个孩子找到警察伊凡。伊凡听了孩子们的讲述,不由得大笑起来:“孩子,这个故事编得太不靠谱了。我敢保证列车已经过了下一站。”

伊凡拨通车站管理员的电话,回答让伊凡大惊失色,背脊发凉:“他们说并没有列车过站。”

托尼和尼娜心里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相抱着大哭起来。三节车厢,一百多人就在过隧道的瞬间,毫无声息的消失了 ,蒸发了,隐没了,死去了?太不可思议,太离奇了。

后来,铁路局,警察局和许多村民又回到隧道寻找一番,还是见不到一点点蛛丝马迹。 尼娜回到了乌克兰,从此再无音信。 

托尼被遣送回意大利,他家人为哥哥劳伦佐的神秘死亡悲痛了几个月。托尼也多次梦见当时的情景。但他仍不能确定哥哥是死了,还是离奇地消失,去了另一个世界。

中 篇

一天夜里,托尼兴许是吃了太多火腿和乳酪,肚子撑胀难安,翻来覆去,折腾到凌晨两三点钟,终于有了点睡意。 伴随着一阵嗡嗡的声响,一列火车从昏黄的远处驶来。 

“这不正是突然失踪的那辆列车吗?那穿军大衣的好像就是哥哥。”托尼感觉全身一阵震颤,像电流流经每个细胞,正疑惑间,火车驶过身边,一只大手把他拽了进去。

“托尼,你这捣蛋鬼,谁叫你下车的。”劳伦佐把托尼放到座椅上,生气地责备到。

“这,这是怎么回事?”托尼挣大眼睛,望着周围的一切,感到不可置信,还是原来那辆列车,还是原来那些乘客。祖孙俩还在玩着接火车的游戏。几个伙伴要么呆呆地盯着窗外,要么继续打着盹。

“托尼,你刚才跳下火车,肯定摔昏了头,以后别干这种啥事了?”劳伦佐摸了摸托尼的头,一把揽入怀中。

“哥哥,那你们看见白雾了吗?”托尼一下子撑起来,不解地问。

“白雾,什么白雾?托尼,你真的摔迷糊了。”劳伦佐惊异地看着弟弟。

托尼偷偷觑了一下桌位旁的行礼,发现红匣子还在里面,正想去摸,被哥哥一把拦住:“别乱动。小心吓着别人。”

托尼把手缩回来,乖乖的坐着,琢磨发生过的一连串的事情,心想也许不过是昏迷后的一个梦罢。

窗外还是乌克兰春天的郊野,只是画面变得更加阴暗而昏沉。不远处是一片宽广的河床,几个老人和小孩在附近来回走动,好似在搜寻着什么。

“他们在寻找贝类充饥。”劳伦佐告诉托尼:“这几年乌克兰大饥荒,上面下来的征粮队又拉走了老百姓仅存的一丁点粮食,他们没有粮食吃,能找到贝类也是很幸运的了。要不就在田间捕捉蛇和地鼠充饥。”

“那蛇和地鼠没有了怎么办?”

“他们还可以吃树皮——把树皮扒下来放到水里煮,然后磨成粉末,就可以吃了。你看那边还有人在剥树皮呢。”

初春的郊野还带着几分寒意。偶尔看见的几个人都穿着厚实的衣服在河边,田野徘徊。落叶林,一眼望去还光秃着枝干,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益加萧瑟荒凉。

一辆马车吱呀吱呀地从草地路过,敞着的车厢里堆着七八个光溜溜的人体。

“天啦,这么冷的天,他们没有衣服穿吗?”托尼惊叫道。

“他们是尸体。马车是收尸队派往各处搜集尸体的。饿死的人太多了,无人掩埋,所以只好政府出面组建了收尸队,规定每处置一具尸体,就可以得到一些面包。收尸队队员们当然会积极地到处搜寻死者尸体了。不过,很多时候,那些饿得只生皮包骨,奄奄一息的人也被当作尸体,活生生地被掩埋掉。”

托尼张大了嘴,吐着舌头,两眼瞪得溜圆,他从未听说过如此悲惨的境遇。

“最可怕的是,有的人家实在找不到吃的,就会把家里最小的孩子杀死,割肉充饥。所以,小孩子千万不要乱跑。”

托尼不敢再看窗外的景色,一头靠在劳伦佐身上,紧紧挨在一起:“哥哥,我们不要去这样可怕的地方。我们回去吧。”

劳伦佐嘴角轻轻一扬,笑道:“整个乌克兰都这样。我们来是有任务的。别害怕。”

对面的小女孩扔下手中的扑克,从包里掏出一块馅饼一样的东西,对托尼说道:“请尝尝这种馅饼,这个叫马特岑基,是用各种植物捣成粉,再拌在一起做成的。没有面粉,还是很好吃。”

托尼摇晃着脑袋,他实在不敢想象这种由草秆和树皮做成的馅饼会是怎样一种味道。

前面是一道旧河堤,周围长满杂草。一架旧桥直跨两岸,刚解冻的河水在桥下滚滚流淌。令托尼惊讶的是,桥上并没有铁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列车早已从桥上飞跃而过,稳稳的到了对岸。

“哇,好酷。我们是怎么过来的?桥上根本没有铁轨呀。”托尼望着窗外,惊叹不已,河与大桥远远的被火车甩在了身后。

“这是惯性作用,火车高速行进的时候,轨道其实是多余的。”劳伦佐点起一支烟。

列车过桥后,窗外完全变了另外一般景像。广阔的原野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天地间是茫无边际的白色,数不清的黑点在雪地里艰难的移动。

“哥哥,我们到哪儿了?怎么这里还下着雪,还这么冷。”托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是别列津纳河郊野,拿破仑的军队正在撤退途中,他们要抢渡别列津那河,但是必须临时搭建桥梁。”

“我们回到了一百多年前。”托尼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已然存在于无边的宇宙中。只要我们相应调整内心的频率,就可以通往任何一个地方,无论在过去,还是未来。”劳伦佐吐一口烟圈。圆圆的烟圈被快进的列车拉成细长的椭圆形。

窗外惨白灰暗,黑色的人影越来越大,渐渐分得清衣服上一块块的颜色来。河面上飘着浮冰,密集的人头在水上移来移去,那是法军工兵在铺设桥梁。

岸上的士兵和军官混杂在一起,一个个衣衫褴褛,面色苍白。有人朝列车的方向张望,却目光呆滞,视而不见。

“他们看不见我们吗?”托尼好奇地问。

“通常是看不见的,因为我们处于不同的时空。如果看见了,他们会被吓死的。”

“拿破仑最后败给了俄罗斯?”

“是的。法军在俄罗斯广袤严寒的土地上,缺乏供给物资,只能活活等死,库图佐夫一把火烧了莫斯科,留下一座空城,拿破仑攻下也毫无用处。因此,法军最后只能全军原路撤退。不过,这比后来希特勒的境遇,似乎要好一点。”

“希特勒也进攻莫斯科吗?”

“这是以后的事情了。他今年刚当上德国总理,几年后,他会把整个世界拉入战争的泥潭,连我们意大利也不例外。”

“飞机,小心!”车厢里一阵轰乱。

托尼迅速滑下座位,藏起来。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那是一架德国二战时的飓风式战斗机,仍下的炸弹未能炸毁列车,自个儿撞到山头爆炸了。

“起来吧,小鬼头。我们很安全,炸弹炸不了我们的列车的。”

托尼战战兢兢从座下爬起来,长嘘短叹,庆幸自己还活着。

“希特勒建立第三帝国,大搞种族灭绝主义,屠杀了几百万犹太人。你从对面的窗户可以看到法西斯的集中营。”

下篇

列车一边是白茫茫的冰雪世界,另一边是阴沉沉的奥斯维辛集中营。一条铁路直接通往营里。密密麻麻的铁蒺藜,厚实的门墙 ,随处可见的持枪的党卫军,叫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一扇大铁门前,数不清的死尸堆成一个巨大的陡坡,千百双裸露的大腿和手臂错落交置在一起,几乎找不到几片布皮。

另外的角落里分别堆满了衣物,眼镜,和女人的头发。

“他们收集女人的头发干什么?”托尼问。

“上百万的犹太人被抓入集中营。一个个枪毙掉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党卫军为了方便,就命令他们各自挖一个坑让别人把自己埋掉,或者干脆一批批赶进毒气室,用一种烈性氰化物杀虫剂把人毒死。死者的尸体焚化后送到化肥厂作为原料。女子的长发收集在一起可以编制饰品,鞋垫和地毯。用人发编织的鞋垫据说可以防湿防汗。人发地毯也显得精美而有光泽。”

“他们真是一群魔鬼,太可怕了。”托尼捏紧了拳头。

“更有甚者,他们把人皮剥下来,制作成各式各样的手提包,灯罩,和沙发。为了获取高质量的人皮,党卫队故意让受害者在死前极度恐惧,促使肾上腺激素大量分泌,据说这样可以让人皮通透性更好。”

“这真是人间地狱。可惜我不知道怎么帮助这些未来世界遭受苦难的人。”托尼不忍再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异常沉痛。

“战争是没有人性的,我们无法改变过去,也很难操控未来。唯有爱吧。只有爱能陪伴我们超越苦难和悲痛。我是一名军人,我的职责是保卫祖国和人民不被敌人欺凌。但我反对滥杀无辜,侵略和屠杀都是反人类的。”

托尼回到原来的窗口。拿破仑的士兵还在深深的河水里冒着严寒搭着木桥。成千上万的士兵在凛冽的风雪中被饿死,病死,冻死。谁知道一百多年后,希特勒手下的德国第六集团军也会重蹈覆辙,在苏联寒冬零下四十几度的冰天雪地里望而却步,与死神相会。

“下一站是哪里?”托尼问劳伦佐。

“下一站是二战德军冬季被困的伏尔加河流域。我想你已经知道那有多残酷了。再下一站就是古拉格群岛,又是地球上一个活生生的地狱。古拉格群岛不是在水的海洋里,而是在痛苦和血泪的海洋里。他是斯大林时代的劳改集中营,散布在苏联各个地方,很多集中营建在极寒的西伯利亚或北极圈冻土地带。”

“我不想再看了,我只想回家。这个世界真的太残忍。我想祈祷上帝,原谅人类无知犯下的罪恶。”托尼将毯子裹在身上,缩成一团。

列车很快从伏尔加河附近驶过,倒在雪地里,不知死活的德国士兵被列车抛在后面,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像无足轻重的尘埃微物,渐渐消失在洪荒大雪之中。

天色永远是那么阴暗,寒冷。列车像一匹发疯的野马在历史的旷野上不知疲倦的奔驰。

前面是更加酷寒的西伯利亚冻土地带。托尼正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忽然听见车窗外有人在大声喊叫。

托尼侧目一看,一个须发浓密,穿着破大衣的人,拼命往这边跑来。

“等等我。”那人靠近轨道,一把抓住车厢上的铁管,爬上了列车。

劳伦佐把他带了过来。车里的乘客用异样的眼神看了好一阵子,像似捕获了一头奇怪的猎物。那人也惊异地四下张望,仿佛进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劳伦佐让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个儿站着。几个朋友也没了睡意,都围过来凑热闹。

“我是逃出来的,从古拉格集中营逃出来的。你们是怎么来到这个鬼地方的。西伯利亚的这条铁路在二战时就废弃了。”那人声气微弱,看得出很久没吃东西了。 


“给你,马特岑基,很好吃的。”对面的乌克兰小女孩递过一块馅饼。

“我叫科瓦列夫,波兰人,二战时从奥斯维辛犹太人集中营逃了出来。后来又被苏联内务部关进了新的集中营。西伯利亚古拉格的牢房滴水成冰,寒冷异常,犯人时时会遭受殴打。每天不断地劳作,却只能领到一丁点儿食物。”科瓦列夫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树皮磨制的马特岑基,一边讲述自己离奇的经历。

“我和与另外两名囚犯一起躲在冻土层的矿井中,在黑暗的地下生存了整整五个月。我们拼命挖掘地道,前三个月我们就把所有的食物吃光了,最后只能咀嚼木屑。地道快要挖通的时候,两位伙伴就死去了。”

“那你是怎样进去古拉格群岛的呢?”托尼忽然觉得眼前这位须发森森的陌生人不是一个可怕的怪物,相反,他应该是一个英雄,一个像鲁滨逊一样的传奇英雄。

“进去?哼。”科瓦列夫冷笑道:“飞机,船舶,火车都可以进去,但是票上不会写明目的地。群岛管理员的是通过内务部的学校进去的。那里的警卫兵是兵役局征召进去的。像你我这样到那里去干苦差役,受尽折磨,早晚送死的,唯一的道路就是被逮捕。被逮捕不需要太多理由,只要一纸诬告,一个玩笑,一句话就够了。”

听了科瓦列夫的故事,大伙都惊叹不已,因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集中营的事情,不管是奥斯维辛集中营的,还是古拉格集中营的。

科瓦列夫看着众人的衣服,像是二十多年前样式,感觉怪怪的,便冒然问道:“你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众人面面相觑,一笑而散。

劳伦佐掏出一小瓶伏特加,笑着说道:“朋友,你一定是在封闭的矿井里呆久了,意识出现了混乱。来,喝几口酒,把烦恼都忘掉吧。”

托尼晃了晃脑袋,隐隐约约也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瞟一眼窗外,好像又换了另一个世界。

“尼娜,尼娜有没有在车上?”托尼忽然想起一个人,那个一起下车的哥萨克女孩。

“尼娜……尼娜……”托尼起身走到过道大声喊到。车里的人都转身望着托尼,眼神漠然。

托尼穿过车箱间的洗手间,忽然看到一面镜子,奇怪的是,他发现镜子内外的景象不是对称的,只觉得脊骨一阵发凉。再一看,每个窗口的景色都大不相同。 


托尼走到第三节车厢时,看见一家人在一起掩面哭泣,口里也低声喊着尼娜。 


“尼娜是你们的女儿吧?”托尼走近问到。 


“嗯,你怎么认识她?”哥萨克妈妈奇怪的问。

“因为我和她都一起下了火车。”

“那你怎么在车上?”

“因为,因为我哥哥把我拉上来了。”

“火车一直朝前开着,你哥哥怎么拉你上来的?你不是做梦吧?”

“这……?”托尼越来越觉得荒诞不可思议,转身跑了回去。

科瓦列夫不见了人影,祖孙倆还在玩接火车游戏,哥哥醉倒在一旁。

托尼赶紧拿起地上的红木匣子 ,从容打开,果戈里的头骨还安好无损。这时,一股白雾突然升起,瞬间淹没了整列火车。只听见轰的一声,列车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托尼被狠狠的摔落下来…… 


“托尼,该起床啦。你睡过头了。今天我们还要去教堂为你哥哥祷告呢。”妈妈深深的吻了一下梦中受惊的托尼。

这个梦,托尼一直藏在心里很多年。因为他不觉得这是一个梦,一切记忆深深深烙入脑海,就像真实发生的事情一样。 


后来意大利加入了法西斯轴心国,希特勒肆无忌惮地屠杀犹太人,又在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失利 ,以及后来古拉格群岛等事悉如梦中所示,毫厘不差。

1991年,托尼已经是一个66岁的老人了,早已满头白发,皱纹满面。一天,读大学研究果戈里文学的孙女告诉爷爷几十年前的那辆列车再次出现在波尔塔瓦,一名研究超自然现象的科学家跳上火车,再也没有下来。

托尼笑道:“你爸研究了一辈子的物理学相对论也没能搞明白。最好的办法还是真要跳上火车体验一回。我曾经的经历也许是你们永远无法想象的。”

“那为什么那辆列车会时隐时现呢?”孙女问。

“历史就是一辆列车,永远不停地朝前开进。当人们心里有光的时候,历史的列车就会显现,当人们心里黑暗的时候,历史的列车就会隐没。”

2021.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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