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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援助】微光——记一例“因家庭原因,拒绝上学的五年级男生”心理援助过程

 老梅的碎碎念 2021-11-06
接触到小远是在今年的七月中旬了,在我完成了女儿高考志愿填报、学校值班、心理培训之后。

区心理协会领导对我说:“你是区心理健康教育十佳先进个人,要给你压点担子,为百姓多做实事。有个困境儿童你跟进一下,切实给予这个家庭帮助。”一种责任感立马席卷了我的全身。

在接触小远之前,我先去了趟小远家所在的村委会,是村书记为这个困境家庭求助到了民政,希望得到多方帮助,让孩子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起码将来不给社会带来负担。民政又找到了区心理协会。

我想先从侧面了解一下这个家庭的情况。信息对一个心理咨询师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村书记热情接待了我。在我到来之前,村委会已经为这个家庭做了很多工作。这让我很触动,举全村之力做事,是种大智慧。

小远,五年级学生,辍学在家半年。爷爷奶奶焦虑万分,无计可施,曾用报警的方式迫使小远上学。现又求助村委会,想借村委会之力使小远重返校园。小远很抵触,没有效果。

小远的爸爸妈妈在他出生不久离婚了。妈妈现在另一个乡镇上生活,可能再婚。之前与小远有联系,小远会去妈妈家小住几天。妈妈给他买了部智能手机,他开始沉溺手机游戏。爷爷奶奶有怨言,认为手机把孙子弄坏了。近两年没什么联系。

爸爸,四十岁左右,大专学历,有过二次短暂婚姻,小远是第二次婚姻的孩子。现单身,与父母同住在乡下的老式楼房里。七八年前得了脑梗,医生说只有七年寿命,今年是第七年。

小远爸爸今年五月开始不上班。现在不怎么说话,不出门,不理人,不管孩子,几乎天天睡在床上。与其父母关系恶劣,曾因争吵而离家出走云南二十多天。警察打通他电话后说:散散心。

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不知其是脑梗病人,行走正常,能开车,表达清晰,富有逻辑。工作期间,曾受领导器重。自尊心强,因病产生的费用从不去村里报销求助。学校老师与其联系小远的教育问题时,他说“管不了”。学校有事,爷爷奶奶出面。

爷爷奶奶,七十岁左右,贩买鸡鸭为生,养活儿子,孙子。因无法有效管理孩子,想送小远去“问题学校”,听说很远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求助于村委会,村委会给了很多有效的帮助。爷爷奶奶逢人就说:儿子、孙子是坏掉的人,这个家要完了。
小远逃学起因源于一次下雪,爷爷奶奶因忙于做生意,一连几天没有送读,之后小远时不时就不上学了。

小远在2019年之前成绩优秀,三好学生,字迹工整漂亮。后因时常不上学,五年级摸底考核为良,五年级上学期为及格,下学期都是不及格;五年级上学期不上学十几天,下学期只来校十几天,并且都是在外力的作用下才校。到了教室,认真听讲,认真做作业。看不出与别的学生有什么不一样。在班级里有几个能说说话的同学,几乎没朋友。

小远与老师关系一般,有一班主任在其素质报告单上的评语都为“厌学,不认真”等负面评语,推测小远已是有厌学逃学现象了。据说一老师当着全班的面对他有过肢体上的轻微碰触。

小远拒绝上学后,爷爷奶奶送去几次,都逃出教室。一次在村工作人员的要求下来到学校,到了校门口死活不肯进,学校德育主任来接应也没有成功。一次到校上学,回家因爷爷批评四个修正带都不见了,摔了书包,拒绝再次到校。

2021年起有“暴力”倾向。用剪刀伤害爷爷,与爸爸对打。

爷爷奶奶求助村委会后,村委会做出了很多实际行动。送读过二次,都没成功。期末考试带去考试了。村里有假期活动,主动邀请小远参加,他会参加。之前小远对村工作人员排斥,会在工作人员走后,在家里拍桌子摔东西发脾气,现已接受。

信息量有点大,透过这些信息,我感受到这个家庭的无力、纠缠与绝望。对小远的现状原因做出了初步的预判。

1.家庭原因:有严重的被抛弃感,无助感。(先被妈妈抛弃,再婚再育后不联系;后被爸爸抛弃,对他不管不问)。对生活、对未来失去信心。

2.生理原因:五年级身体在强大,开始叛逆,发泄怨恨。

3.失去有效管理,沉溺手机游戏,有依赖上瘾的可能。

4.学业失败:因不上学成绩下降到不及格。失去学习的信心。

5.人际关系支持缺失:缺失有效的人际关系网,几乎没有朋友。

6.性格原因:内向,不善表达与沟通。

7.爷爷奶奶管理方式不当:对他既溺爱又强制

了解到以上信息后,我提出先去看看小远。村干部联系通知到了小远的爷爷奶奶。在去见小远的路上,我是忐忑的,觉得有点唐突,怕初次见面就让他有了抵触情绪,那后续跟进工作就会很难。一路上我都在挖空心思找“顺理成章”的理由?到了小远家门口都没有找到。小远家是一幢老式楼房,在村建的漂亮别墅群里很惹眼。

爷爷奶奶见来人非常高兴,甚至可以说是欢天喜地。我这时想到了红姐的“泓目光工作室”里的理想小课堂,她在带两个五年级的孩子学习哲学、艺术、绘画……我觉得小远如果走出家门,去到那个课堂,就是一种改变与突破。当下我心里有了点底,电话了红姐,说明情况,红姐一口答应让小远去,免费。红姐是个有慈悲心的人,助人的事,她都是乐意的。就在我打电话的瞬间,小远的爸爸从后门“溜”走了。

我随村工作人员进了屋。小远松垮地坐在椅子上,皮肤白晳,眼睛细小、身材中等微胖,一身蓝色短T恤、黑短裤,双手交叉握着放在两腿之间,面无表情。他用他的姿势在告诉我——他在拒绝与防御。四方小桌上有一部手机,暑假作业、吃过的糖画,还有些其它的杂物。村工作人员简单地向他介绍了一下我后,就热情地问了他一些家常问题,他都用轻声的“嗯”“啊”来回应。目光并不看向任何人。

小远上午去村里参加了“画糖画”活动,他画的“爱心型”糖画在桌上。已吃去了一些。我看着那“爱心型”的糖画,心里动了下。每个人都是在有意无意地呼唤着“爱”。村工作人员问他下次村里还有类似活动,再来接他参加。他终于开口说了话,说这糖太甜了,吃不下这么大一块。

我顺势俯身略前倾地对他说“甜”本是一种好滋味,过了度就也不是好的了。这时我的手机因我前倾的姿势砸在了地上,“啪”的一声响。我顺势说,就像我们的手机,它是你的朋友,但用过度了,对我们对它也都不好了。

我也表示了对这次的突然到访给他造成的不自在,表示了歉意。同时向他坦露我与他初次相见我也是很紧张的,也感谢他没有拒绝见面。我希望我的坦诚、及对他当下情绪状态的理解,能让他对我不那么抗拒。

我对他的处境也表示了理解与同情。并问他:“是否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去外面的理想小国,参加些活动,跟村里假期活动差不多的。去认识一些新朋友,尝试一些新的可能。”小远对于这个征求意见有点意外,他有些紧张。我又说:“作出一个决定是不容易的,你有权接受,也有权拒绝。当然在你充分考虑之后。”他点了点头。选择权主动权给小远,会让他有安全感。

村工作人员从车里拿来两瓶“雪碧”给他,他当场开了喝了其中的一瓶。我们也顺势翻看了一下他的暑假作业,字迹工整,页面清洁。已经做到了28页。小远说晚上会做作业,白天太热了。 

半小时后我们离开,我开始等待他的回复。

如果小远乐意参加,那我就顺理成章地有了接触到他的理由,他也可以拥有一个新的环境,有了同龄伙伴。龄伙伴对于小远来说是很重要的,好有同伴关系本身就有治愈作用。如果他不乐意参加,那我就得另想法子介入他。

四天后,收到回复:愿意试试。

我一阵激动,这个“愿意试试”,是村委会的工作人员前期做了大量的工作,与他建立起一定的信任关系才换来的。

那我怎么能帮到这个孩子呢?

困境家庭之所以成为困境家庭,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二年的事了。他们也曾做出过很多的努力来摆脱困境,但都没有得到积极的改变。最后他们绝望而无力了。不再相信“努力”,也不再相信“还有可能性”

我所要做的工作就是真诚努力地让他们相信还是有那个“可能性”的,他们是可以为自己做点什么的。

困境家庭里的孩子作出一丝一毫的改变都是极其困难的,让他们主动求助,更是不太可能的。每周一次一小时的心理咨询设置显然是不现实的。我必须是积极主动的“给”。还要想方设法利用多方资源。我一个人势单力薄。

终于等到了活动的那一天,我开车去接他,顺带着饮料,并让女儿陪我同往。他见到我主动向我问好,让我吃了一惊。村工作人员给他准备了零食,让他与今天新认识的朋友分享。村工作人员真是细心。

他坐在后排座上,有些拘谨,我在后视镜里看到他一直看着车外的风景。我没话找话地跟他说说话,我女儿也没话找话地跟你说说话,他都有所回应。

到了活动地点,他主动问候了红姐,又让我吃了惊。他是内心深处是想要“好”的。参与活动中,对红姐的提问会回答,提出的要求也会做。活动过程中,另两个五年级的孩子(男)主动与他互动。活动结束时,小远的三袋零食未拆分,我征得他的同意拆分给大家,并说:“小远给大家的哟!”小远轻声否认,那不是他的。

活动结束我再开车送他回去。路上来来回回一个小时左右。

此后,每周日都会接小远来活动。不巧的是第二次活动,台风来袭,全城戒备,活动不得不取消。我怕小远在家里等。怕他再一次体会到“抛弃感”。就跟村工作打了声招呼,村工作人员主动上门说明情况。

第三次,村工作人员送读,村工作人员反映:小远在车上会主动跟他说话。红姐反映在活动中他会开心地笑,专注度高。小远对红姐说:很多字不认识。红姐回应他说:“一段时间不接触书与文字,就会陌生的。我们大人也一样。”

我主要利用车上来来回回一个小时的时间跟他进行交流沟通。我也不敢太过深入,把关系建立好了再深入也不迟。良好的关系本身就是一种很好的治疗关系。

在一次活动中,小远呕吐,全是清水,一问才知:他早饭、中饭都没有吃。红姐拿出饼干来,但他没有吃,只吃了点陈皮。我征求他意见,是先回还是把课上完。他坚持把课上完了。他是喜欢这个小群体的,珍惜每周与新伙伴一起学习游戏的时光的。

我很心疼他,回的路上,我让他学会照顾自己,一日三餐正常化。正常化是很重要的,正常化才是健康的。真的疼痛了,别人是没有办法帮你疼痛的。他点头表示接受。

同时,我让他为自己考虑一下:五年级要不要留一级,如果开学直升六年级可能会跟不上。小远当下没有回应,我让他考虑一个星期。并让他学会为自己做一些决定。他是有很多的可能性与希望的。

事后,我有些后悔,觉得这次的步子迈得有点大。存在一定的风险,怕他逃离。同时我也在好奇为什么他会“早饭、中饭”都没有吃?家里的大人是怎么照顾他的?

爷爷奶奶反应,他总在打游戏,打到凌晨、或打通宵,天亮才去睡,爷爷奶奶做生意去了,爸爸对他不管不问。他白天用来睡觉,难怪我很多次去接他,他都是匆匆忙忙穿衣起床。

无节制打游戏这事,爷爷奶奶与他发生过很多次冲突。奶奶曾向我哭诉:有没有什么办法拉断网线。觉得孙子再这样通宵打游戏就没救了,也可能会出人命的。我觉得我不宜介入这样的事,会引起小远及小远爸爸对我的怨恨。我得找机会、找方法来解决小远沉溺手机游戏的问题。

小远沉溺手机游戏也算得上“正常”,一个孩子逃回家来,整个世界处于崩塌状态。起码游戏会让他有掌握感的,他在游戏中找到同伴,找到价值感。但太过沉溺就成了问题。

小远呕吐这件事让红姐忧心忡忡。她生出了接小远过来同住一阵子,好好照顾他的念头。她顺便帮小远补习语文,我也可以找一些教师志愿者帮他补习数学与英语。算得上一举两得。当晚我就跟村书记取得了联系。村书记表示先上门沟通,去征得同意。

结果爷爷奶奶万分高兴,小远不乐意。暂时放弃。

再去接小远参加活动时,爷爷奶奶在路口等,见到我很高兴。这老两口,每次见人来接小远,都兴奋又喜悦,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我对小远试探性地提出接他去红姐家小住。爷爷奶奶很高兴,不顾小远反对情绪,开始整理衣物。我见状以尊重小远意愿为主——不去。

我不清楚为什么小远不肯去红姐家小住?不自在?自由被限制?或许会让他再一次体会到“被抛弃感”?

当天活动结束,红姐留小远吃晚饭,散步,再送其回家。两人在情感上更亲近一些。在散步过程中,红姐用换位思考法让小远去理解爷爷奶奶的做法、想法。让他努力去自我改变,并保证我们会给到他支持。当天晚归,爷爷奶奶也不着急,以为小远不回家。为什么也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呢?我有些疑问。

在接送小远的过程中,小远爸爸我几乎是看不到了。在这个家里,他像个隐形的人,可有可无一样。我一问起小远爸爸,老两口一致口吻:“他是没有用的,脑子坏掉了,话是说不通的。我们真是苦煞。”然后一脸的嫌弃与怨恨,没有一点同情。

我疑惑了?

老两口所有的注意力和精力都在孙子身上,他们几乎是想方设法地借外力来改变,改造“孙子”的,这个孩子是这个家的希望与未来。而那个儿子是已经“坏掉了”。他们不寄以希望,也不给予同情。

而对于这个他们的儿子,唯一的儿子不是值得同情吗?他经历了二次婚姻失败;正当年轻时又得了脑梗,还被医生判了七年的寿命;曾经工作时倍受领导器重,现在天天窝在家里躺在床上无所事事……这些无疑都是生命的重创。

在深入接触这个家庭时,我吃惊地发现,爷爷奶奶对这个唯一的儿子,视为仇人和障碍。老两口曾几次电话我哭诉:“有没有办法把这个儿子弄走,难怕让他做牢都行。帮帮他们的忙,不然他们老两口也没办法活了。”老两口也曾表示:对小远无计可施了,想送去福利院,活着的那个儿子就是障碍。

这个家庭成员间的绞杀性让我出了一身冷汗。小远只是个表面皮毛而已,深层的原因在老两口与这个儿子身上。只是病相在小远身上。

武志红说的“父母皆祸害”是太过夸张了,但诗人菲利普·拉金说的“就是你的父母,把你搞得一团糟,或许并非本意,但他们也难辞其咎。”我是深以为然的。但红姐是一直持着“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观”的。

明确了小远不是我工作的唯一,这个爸爸,消失性的逃避性的爸爸也是我工作的重点。同时,我再一次提醒自己作为心理咨询师的“保持中立”的重要性。老两口太会借力为他们的目的工作了。我要保持警惕。如果我不自觉得站在老两口的求助立场上,无疑是在远离小远爸爸、甚至是小远。那我的工作效果将会微乎其微。

我终于在一次接小远时碰到了小远爸爸,他行动自如,表达清晰,富有逻辑,不像“有病”。那如何走进小远爸爸呢?既然他在七八年前脑梗,医生说他只有七年的寿命。如今到了第七年,他依然好好的。是破了医生的“咒”的。可能他心里有“咒”,那如何去破?我想到了身边的资源现已退休的军医朱医生。朱医生很乐意上门帮他看看。村干部又一次上门沟通,未得回应,只能暂且放下。

我又疑惑了?为什么小远爸爸是拒绝的?是不是他一直以为我是站在他父母这边来“改造”他的?还是他需要有“病”,他在“病”中得到他想到?

我想到小远爸爸的学历高的,我就想着针对他的现状送本书给他。我选了本伊迪丝·伊娃·埃格尔写的《拥抱可能》。伊迪丝·伊娃·埃格尔是集中营的幸存者。书上她分享了她在二战中的经历,以及此后她疗愈的那些人的不平凡的故事。她解释了许多人都生活在自己的心理牢笼中,她在书中展示了一旦我们面对苦难,我们如何去选择自由。

再去接小远时,我带上这本书。因上次小远与红姐有了进一步的亲近。小远乐意去红姐家小住。爷爷奶奶给小远准备换洗衣服时,他不要带上太旧的衣服。这个年龄的孩子对于自身形象是有所注意的。走时他跟爷爷奶奶、爸爸告别。爸爸叮嘱他好好听话。我趁机把书给了小远爸爸,他当场拆封了。我很高兴。

这次,小远主动跟我说话,嗓门大了很多,很放松。在沟通中了解到小远爸爸晚上有时会开车出门。我提议,下次活动可不可以让爸爸送,小远没说什么。我继续说:“你没有发现也在改变,之前我来,你爸爸是直接跑掉的。现在可以下楼跟我说说话了,也乐意接受我送的书。”

在红姐家吃过午饭后,我带小远去商场买二身衣服。在车上他一直跟我聊游戏。他在打王者荣耀的。他跟我说他打得很好,他还在找人带带他,他想再提高一个水平。结果发现没有人带得动他。他在游戏团队里是灵魂人物,他不参与是不可能赢。我听着,心里很开心。我觉得他快要打开心扉了。

我吃惊地说:“没想到你游戏打得那么好,真的很厉害的。我听说打游戏很上瘾的,可以不吃不喝,会这样吗?”

他说:“我只打两局,一局二十分钟左右。”我知道这不是真的,但我感受到他也是希望自己是有控制力的。

我说:“那你真的很不容易,还能这样控制好自己。不过,最近我听说国家要禁游戏了?他说之前刷到了相关信息,现在没有刷到过了。

我说:“可能国家会出相关法律法规,来规范游戏的。玩游戏可能会有年龄、时间上限制的。像你这样的孩子,未成年人,未满12岁都禁玩游戏了。”

这个假期,我每次见他都是第一次见面的衣服。在商场里,他选他喜欢的,我付钱。这个年龄的孩子要面子的选购衣服时他一直在问:点了?”他怕错过上课时间,也想跟小伙伴相见。这一个多月,每周相聚学习。他与两个男孩建立起了友谊。

活动结束,我留他在红姐家。红姐让他自己铺床、叠被、扫地、洗碗,然后一起散步聊天。他有了情绪,觉得自己特别累。想想也是,他之前天天躺在床上。当红姐跟他约定,过了八点一起把手机放客厅时,他的情绪就更大,当晚就要回家去。我在电话里与他沟通也没有效果。小远说可以让爸爸来接他回去,原来小远爸爸是可以开远车的。当晚红姐送他回去了。

当晚。我又在反思:今天这一步跨得大了,急了。小远感受到被管理,被要求,让他离开手机,离开游戏,他很不习惯。就像有烟瘾的人一下子让他烟一样。会在生理与心理上不舒服,想逃离。不过,小远答应周日的活动继续参加。

我决定放慢步子,放小步子,继续跟进。



转眼要开学报到了。我与红姐在开学报到前一晚去了小远家。小远爸爸把他把健康卡填写好了。红姐送了他一幅她自己画的画。寓意新的希望与开始。并帮他一起整理书包。并且拉勾保证明天去报到。我离开时对他说:“你要做你的英雄,什么是英雄就是带着害怕继续前进才是真英雄。”但我在心里不太乐观。

第二天,小远果然没有去。村工作人员又上门询问。他在纸上写下“不敢进校门,怕同学说。”

小远离开学校太久了,离开得越久回去的就越困难。我想着我们一直在用“推”的力让他去学校,能不能有一个“迎”的力让他回学校呢?我想到了小远学校的校长。我当下打了个电话给校长。校长当下就表示,若明天小远不来学校,就组织一个学生欢迎团队去家里邀请他来上学。

第二天,小远爷爷欢天喜地电话我说:“小远去上学,太感谢你们了。”我听了也很高兴,但还是不忘提醒他一句:“会有反复,可能过一两天就不去学校了。”果然过了几天,小远又不肯去上学了。

工作做到此,我知道我的工作方向要转了。小远的爸爸才是重点。他转变了,小远才可能好起来,对于小远的爷爷奶奶他们年纪大了,模式根深蒂固。想影响到他们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我决定跟红姐再去一趟村委会,一则跟村书记汇报一下这两个月的工作情况、进行展及遇到瓶。抓到小远做工作,效果是出不来的,甚至是没有效果的。我们需要一次上门,让家庭成员都在场,各自说说自己心里的想法,然后我们再决定工作走向。


我和红姐、村书记及工作人员一行四人来到小远家。只有爷爷不在家。小远爸爸是我们邀请他下楼的。我说明了来意,很是真诚。小远爸爸说了很多心里话。他是绝望的,觉得生活没有希望,对父母无能为力,对孩子也无能为力,对自己也无能为力。一直在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没有用的,没有用的”。他怨恨父母从小溺爱小远,自己却无法管教小远,一管教父母跳出来指责他。父母是把这个孙子的教育权夺走了,现在教不好了,就到处拉外力来帮助他们来搞定这个孙子。是搞越搞不像了。他怨恨父母动不动就报警打110,弄得他上个班都提心吊胆的。家里一有点什么事,全镇的人都知道。他们又不怕丢人的。

我们都在认真听小远爸爸讲,我也提醒奶奶听听儿子的心声,奶奶一脸不屑。小远几乎同情地看着爸爸。小远可能一直是站在爸爸这一面的,他用不去上学的方式跟爸爸在一起,对爷爷奶奶对抗。

我对小远爸爸说:“在这个家里,我是很在乎你的感受和想法的。我也是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同时四年前我的肺部做过手术。手术后的几年里我也过得很挣扎很无力。但不管怎样,自己是要给自己可能性的,给自己机会的。自己不给自己机会就真的没有机会了”第一次小远爸爸用吃惊的表情看着我,对于我自我暴露。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提供心理咨询服务工作。陪伴你走过一段人生灰暗期。工作。你也不必现在给我答复。一周后我打电话给你确认一下。”

一周后我电话小远爸爸,小远爸爸拒绝我的帮助。还是补充了一句:“,尊重你的决定,同时我一直是这个电话号码,你需要帮助时,可能随时电话我。我一直都在。

挂上电话。二个多月的心理援助工作告了一段落。

几天后,小远爷爷打电话来告诉我们:小远去安徽读书了,可能是一种军事化管理的学校培训机构。他在走之前特地交代爷爷奶奶,叫他们打电话给我们,叫我们不要换电话号码,有可能还要来找我们。非常感谢我们这两个多月的关心,感觉到我们比他妈妈还要关心他、爱他。听到这儿,我的眼泪哗地涌了出来,无法自抑。任由自己哭了一阵子。心里很是滋润。




再后来,村里送了束花给我,感谢我的付出。再后来,小远的爷爷奶奶用大红纸写了感谢信给我与红姐。

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我时常会有一种悲情的英雄主义感。很多时候你明明知道问题出在哪,但你就是无法到达那儿。但你依然会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做这件事,虽然不会成功。就像我跟小远说的,我也一直在做我自己的英雄。我也必须承认我对很多事的无能为力,然后我安慰自己你不是神,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那部分了。这就很好

我有时觉得自己就是一束微光,很弱很小,却一直还想着用自己这点点光去照亮别人,温暖别人

一束光,就有一束光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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