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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说呢？且听我慢慢道来。 英翻汉中有不少“流毒甚广”的糟糕翻译。 我个人认为最糟糕的是把Renaissance翻译为文艺复兴。Renaissance复兴的东西包罗万象，最重要的是人文主义的思想和重视观察、归纳推理的研究方法。这场复兴使欧洲脱离了中世纪，开启了现代文明。 但翻译为文艺复兴，给人的感觉就仅仅是文学艺术领域的一场崇古运动。这个翻译严重降低了这场运动的重要性，以至于给人一种可有可无的感觉。如果把Renaissance直接翻译为“大复兴时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看到“大复兴”，我们会向往、会渴望、会追求。 如果你经常阅读计算机领域的东西，会发现很多奇怪的专有名词。我个人曾经感到非常不解的有套接字和缺省。套接字是个什么字吗？缺省到底是缺什么、省什么？后来我查了英文资料，才真正明白了它们的意思。 这两个词对应的英文分别是socket和default。socket的本意就是电源的插座，在计算机领域指网络上两个通信的应用直接的接口。我觉得翻译为“接口”就通俗易懂了，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里面会有个“字”字。default的本意就是“照原样，不要动”，引申出来就是默认值。 从上面这些例子可以看出，糟糕的翻译不但没有帮助理解，反而限制了理解，甚至会误导读者。不幸的是，meta到“元”正是这样一个糟糕的翻译。 搞语言学的朋友应该对meta-这个前缀非常熟悉，因为语言学概念里带这个前缀的不少。比如metacognition（元认知），metaanalysis（元分析），metadiscourse（元话语），metalanguage（元语言）。 在这些术语里，meta-都是同一个意思，表示“关于（自身）的”。元认知就是“关于认知的认知”，元分析就是“关于分析的分析”，元话语就是“关于话语的话语”，元语言就是“关于语言的语言”。 meta-作这个意思的例子在其它领域也很多。比如metadata（元数据），就是关于数据的数据，记录数据的生产者、生产时间、数据格式等信息的数据。心理学领域里的metamemory（元记忆）就是指对自己是否记得某事的记忆。我相信很多人都有过“我记得有这么回事儿，但我记不起来具体是怎么回事儿”这种体验，这种记得自己记得或者不记得的记忆就是元记忆。 这么多例子表明，把meta-翻译为“元”似乎已经是约定俗成了。这些概念对各个领域的人来说也是耳熟能详，理解上不会有问题。但是，我还是想说，这是个糟糕的翻译。为什么呢？ 很简单。汉语里“元”字没有“关于自身的”这层含义。至今都没有，哪怕各种元XX满天飞了。现代汉语里的“元”有以下几个意思： 1. 第一的、居首位的。例如元帅、元老、元勋、元凶 2. 开始；起端。例如元年、元旦、元月 3. 要素。例如一元论、二元论 4. 主要的；根本的。例如元气、元音、元素 5. 构成整体的。例如元器件、单元 你看，哪个都和“自身”扯不上关系！ 在专业领域引入一个专业的词汇，内部人士能够理解即可，这问题不大，毕竟像元认知、元话语这样的东西，非专业人士也不会感兴趣。但如果涉及一个像元宇宙这样注定要大众化的词汇，翻译得不准确，可能会误导很多人。 元宇宙显然不是关于宇宙的宇宙，所以就算我们把“元”赋予了“关于自身的”这个含义，也无法用于理解元宇宙。 元宇宙的元显然另有其义。在我看来，metauniverse里的meta更适合按照本意来理解。那么meta-的本意是什么呢？说来很平淡，一点都不神秘。meta-是一个希腊词缀，就是“在……后面”的意思，对应的拉丁词缀是post-。 我们觉得post-很平淡，带post-的词，我们就很自然地翻译为“后XX”，比如postmodernism后现代主义、postwar战后、postgraduate研究生，也就是大学毕业后可以干的事儿。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meta-，似乎一切都变得神秘兮。比如metaphysics，我们翻译为形而上学，听上去就特别飘忽。更莫名其妙的是，它不知怎么被赋予了一种贬义，以至于经常用于“别给我扯这些形而上学的东西”这样的句子里。 如果亚里士多德泉下有知，可能会哭死（哭活？），因为Metaphysics是他写的一本书的名字，而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前面那本书叫Physics（物理）。Metaphysics的意思就是这本书是在物理后面的那本书，里面的东西有点多，我也不知道起什么名字好，干脆就叫“物理后”吧。 这就有点像明朝凌濛初写《拍案惊奇》，懒得像冯梦龙写《三言》那样分别起那么好听的名字，于是第一本就加个“初刻”，第二本就加个“二刻”。刻就是指当时雕版印刷刻底板。我们现在用的“刻板”一词就是从这里来的。 所以，元宇宙并不神秘，因为我们已经有一个宇宙了，现在在虚拟世界另造一个宇宙出来，当然是在已有宇宙之后的。如果实在要加点高大上的色彩，也不过是带点transcending（超越的、更抽象的）的意味。 所以问题来了，汉语里的“元”字，既没有“在……之后”，也没有“超越”的含义，元宇宙的元也不能像元认知、元信息那样理解为”关于宇宙的宇宙“，那为什么要把metaverse翻译为元宇宙？ 可能有人会说，怎么翻译都可以，只要大家理解内涵就行了。这话是没错，但问题就出在这里。我们在理解这个词的时候，难免会受到已有知识的影响。这里的已有知识就是我们对“元”字本身的理解。 因为我们对“元”表示“首要的、第一的”非常熟悉，所以初次接触元宇宙的概念时，很容易会认为它会是一个全新的社会秩序，甚至会产生在元宇宙里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现实世界的限制和身份都不再重要的想法。有了这种妄念，一棵崭新的韭菜就诞生了。 相反，如果我们深刻地理解了meta-的准确含义，就会知道，元宇宙只不过是当前宇宙基础上的一个虚拟空间，它无法脱离现实世界存在，现实世界的关系仍然会影响元宇宙里的关系，现实世界里的价值体系仍然会影响元宇宙里的价值体系。 这两种理解，可能会产生两种不同的行为方式，甚至完全不同的人生。所以，词汇理解不是小事，我也并非在危言耸听。 好了，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我帮您总结一下： 1. 糟糕的翻译可能会误导人。 2. meta-翻译为元是个糟糕的翻译。 3. 元宇宙的元更应该按照本意“在……之后”理解。 4. 不要产生在元宇宙里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的妄念，它仍然是现实世界的延续。 我是一直在读书的书先生，感谢您的阅读。如果觉得不错，请转发分享支持我。最后，您碰到过什么觉得值得商榷的翻译吗？欢迎在留言区和大家分享。 关于作者  本文来源：书先生和路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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