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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是冬天远嫁的女儿

 昵称71229748 2021-11-09


2021年,鄂尔多斯第一场雪,来的毫无征兆,尽管它是名正言顺的在立冬这一天来的,但还是有点心理准备不够充分的唐突,因为前一天还穿着秋装和五角枫合照,后一天就变得冷冰搁蛙(方言:冷得无处安放),无所适从。这种感觉,就像同一个酒店举办的两场婚礼,大红大紫的中式婚礼还没有清场,银装素裹的西式婚礼就已经开始布场,这个时候即使是秋天的五谷丰登也无法理解冬天的久别重逢。

雪在这个冬天,特别像一个远嫁归来的女儿。再见面时,就已经从那个粉个嘟嘟的女孩变成了拉儿袍蛋的少妇,无论是思念的娘家,还是归来的女儿,因为分别的太久,都为对方的变化而显得不知所措。

但是雪这个远嫁的女儿,在回娘家的路上,一定设想过无数种见面的场景,它在某一个异乡的夜里醒来,想起门前的海棠、屋顶上可以远眺的河川、沟畔上的衰草,以及必经的路口那座存着自己年少的心思的敖包......或者她还想过要喝最烈的酒,骑最烈的马,从草原到天边......太久的分开和太久的思念除了沉默,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成全这世间所有的白。

此刻,她也一定会悲伤,故人山河的生分,此去经年的生疏,曾经沧海的改变,从何说起的流年,都会成为某一刻雪落白头的惆怅。那些他年经过的地方,早就抚平了那一行远去的脚印。相隔太多的岁月,错过了彼此经历里的见证,再也找不到心有灵犀的默契,雪和冬天都开始不由自主的客气,原来那么心心念念的归来,已经填不平分开的鸿沟。雪除了赌气地覆盖和堆积,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把风雪夜归和踏雪而去撮合成亲人和朋友。

下雪的冬天,我也常常会想起故乡,想起小时候和阿妈去她娘家省亲的经历。

那时候的阿妈还精致到不允许蒙古袍上有一点点皱褶,年轻的心头还保存着饱满和蓬勃的期待。我们用了整整一个秋天的准备,计划去她遥远的娘家省亲。

一路上,她不停地向我猜测她所有令她牵挂的亲人的近况,她甚至期待偶遇童年的玩伴,预测门前的小河结没结冰,沙梁后的沙枣树长了多高,某某家的骆驼现在是不是已经成群,谁谁家的孩子是不是已经上了大学.......想到这些,她一再更改归期,从十天延迟到十五天,她觉得娘家的整片草原都仿佛在欢迎着远嫁的女儿回家.......可是,那次阿妈仅仅住了三天,就以家里的羊群没有人打理的名义踏上了返程的路。

那天,返程的路上大雪纷飞,阿妈却连大雪封路的借口都没有说出口来!

我在下雪的冬天也会莫名的悲伤,我把这种悲伤归结为成长。

成长到成熟必经的路口注定要经过一个风雪交加的冬天,是那种埋头前行,猛一回头才发现漫天雪花落下,空旷的四野只有自己频频谢幕,观众席里却早已经空无一人的寂静。那时候才明白错过比失去更容易掉进孤独的漩涡。成长仿佛一个人顶风冒雪的前行,直到自己被吹得浑身空空荡荡。习惯了接受一场又一场大雪,它们有的早已经消融和风化,而有的如同生命一样沦陷在岁月和回忆的世界,至今一直在下,从未停止。

我早就习惯了冬雪突然来临的时候,早已经学会了接纳,习惯了在落雪之夜,叫三五好友,三杯两盏淡酒,讲讲风花雪月的事情,貌似我们都成熟到早已经接受了岁月更替,四季轮回,大雪封路,围炉夜话。其实,只有我自己清楚,这些表面的从容,只是为了想念一位故人的时候,可以用热闹壮胆,躲开清冷的时光。 

此刻,我理解了雪花的无声无息,这多像远嫁的女儿,无论幸还是不幸,从锣鼓喧天,三拜九扣的离开,注定故乡永远成了娘家,去年的冬天已经解不了今年雪花的思念,跋山涉水的奔赴再也回不到梦里的故乡,除了倔强地试图用一己之力填平这世界上的空白,再无他法。

预料之中,天晴之后,山依然沉默,河依然肃穆。冬天像一个顽固而上了年纪的家长,把风这个挑事的嫂子或者弟媳喊来,隔着河槽或者山坡指桑骂槐,脸皮薄的雪一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屋顶上,山坡下,马路边、草尖上的雪,被迫开始收拾行李,纷纷扬扬地准备返程。

那时候的冬日,夕阳也越发萧瑟,狂野更显空旷,乌鸦的叫声传得更远。没有故乡的大雪,注定这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冬天。而被风卷起的大雪已经变成残雪,每一粒风雪注定要经历这世界的倾斜,挣扎一次,就会薄凉一次。

落在城市里的雪和落在草原上的雪命运是不一样的,城市里的雪没有尊严,寸土寸金,你出嫁前的房屋,早就用于它途,边边角角待上一段时间,终究要做好返程的准备。相比起来,旷野里地雪幸运得多,群山素白冠冕,大川银装素裹,因雪覆盖的高冷,冬天反而有了人气,让开阔的更加开阔,静寂的越发静寂。

眼下的世界,仿佛被大雪打开的缺口,出入着些许的喜悦和轻微的感慨。毕竟,一个完整的冬天,没有几片雪花的加持,总显得薄情寡义,冷清隔火的!

这样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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