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次考试我没必要担心,今年不过线,明年可以继续考,只要他愿意,还有很多次机会。截图上显示总分420,我加了一下各科合计410分。差10分满分?这样的成绩,在全国得名列前茅吧。这是儿子考的?真是想都不敢想啊,我不由得笑出了声。我第一时间把消息发给了他大姨、二姨,又发给了他爸:儿子过了执业医,总共420分,他考了410分。随即,大姨鸣响了鞭炮,二姨燃起了烟花,说儿子是好样的,厉害了。撂下手机,我在客厅转了几圈,摸摸这个沙发背,拍拍那面墙;拍拍这面墙,摸摸那个沙发背,不停地嘟囔:“厉害了,我儿子厉害了。”美美地过了一把“人家的孩子”的瘾。他爸遛弯回来,我嗷嗷向他炫耀:“看看我儿子,现在也逢考必过了。”他爸点上一支烟,坐下,斜倚在沙发里,把手机放在一尺外,眯起眼睛端详那张截图。过了一会儿,他问:“你怎么加的,这不是考了420分吗?哪来的总分420?”啊?再加,才知道后面满10没进位。嗨,这事儿闹的。膨胀的心顿时萎缩——终归是我的孩子,名列前茅是别人家的。2014年,儿子高考。公布成绩的那个下午,全家人早早地坐在电脑旁,我那心犹如十五个吊桶在打水。终于看到了成绩,儿子盯着那几个数字,呆了。我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他爸的脸瞬间耷拉下来,一句话没说,抬屁股扭身出了门。谁能想到,儿子平日中游靠上的水平,高考前,三次模拟考试,数学基本满分,英语、语文都考100多分,而这次才都刚过百。期望越高,失望越大。那几天,家里安静了。忧郁挂在每个人的脸上,尽管都故作从容。也是从那时起,我落下了“高考综合征”,一到高考就莫名地紧张,直到儿子考上研究生。填报志愿时,为了缓解儿子压力,他爸强装不在乎那扎心的分数,说:“考得好,不如报得好。”最后,爷俩商量报医学院,儿子也表态,他要考研,一雪前耻。学医不容易,我们只有一个孩子,家里条件尚可,有必要让他那么拼吗?可是想做有用的人,学啥容易呢?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尊重了孩子的选择。他爸费尽心思,A4纸划拉了一大摞。最终,以高于录取分数线5分的优势,儿子被一临床学院录取。大一开学前夕,我和儿子约定,他考研,我争取在省级纸媒发几篇文章。5年的学医生涯,儿子每年都拿校级奖学金。全年级200人,他的学习成绩在前20名。名列前茅,拿国家级奖学金,这是别人家的孩子。我眼热但不眼红。五年间,我没督促过他的学习,只是偶有小文发表就分享给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想让他看到我的努力,提醒他不忘一雪前耻的初心。大五那年实习,医院管理得严,只放了一个月的考研假。儿子说,书太厚,一遍也没看完,考不上才是正常的。终归是我的孩子,关键时刻掉链子是常态,其他都是借口。儿子不服气,要二战。8月份毕业回家后,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埋头苦读。我放弃公司的业务,安心做家庭主妇,为儿子做好每一顿饭。12月底,两天的笔试结束。公布成绩的那个下午,我在书房如坐针毡。我不断地竖起耳朵听楼上的动静,不时地看看通往三楼的楼梯。我想象着他的卧室门腾地一声打开,然后他从三楼奔下来,兴奋地喊:“考过了,考过了。”可是,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有出现我想象的画面。和往常一样,他踢里拖落下来,脑袋探出楼梯,往下瞅。他爸在客厅,正走来走去。他路过书房,看见我,头一歪,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妈”,声音嗲嗲的。他高兴时喊妈妈,不高兴时也喊妈妈,我心里打鼓,瞪大眼睛等结果。我从椅子上跳起来,拉着他向楼下奔去。他爸在楼梯口抬头看着我们,听到分数,眼珠一转,稍停了一下说:“今年分数线可能比去年高5分,也够了。”儿子抬起胳膊搭在比他矮一头的爸爸肩上,拍了两下,下巴又挑两下。他爸仰着头,瞅着儿子,咧开嘴,笑得满脸开花。受新冠疫情影响,复试延后三个月,通过网络进行。复试时,我俩坐在二楼楼梯,侧耳倾听,心咚咚乱跳,大气都不敢喘。听儿子对答如流,我紧缩的心稍稍放松了些。感谢儿子这几年的付出,我和他爸都是高中生,没想到家里出了个硕士研究生;也为儿子高兴,实现了一雪前耻的诺言。他报的是肝胆外科。开学后,到医院规培,在外科各科室轮转。他听从安排,干活认真,得到了各科室老师的认可,经常作为老师的一助上手术。最初有护士笑他刀口缝合得又慢又不好看。他便休息日在宿舍反复练习,练得手上起了茧子。看着儿子白皙的手上,那泛黄的老茧,心倏地被什么撞了一把——终归,是我的孩子。 (摄影 旅途) 作者简介:郝立霞,昵称文姐,生于1972年,山东东营人。《东营微文化》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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