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上半年的朝鲜战场,经过一年多的谈谈打打、又打又谈的较量后,双方呈现出军事斗争和政治斗争紧密交织的复杂局面。 为了尽快促成停战谈判,志愿军准备发起夏季反击战役,“战役目的主要是消灭敌人,锻炼部队,以配合板门店谈判”,同时与改善我军阵地相结合。 而在板门店谈判桌前,关于“三八线”有个争议的焦点,就是鱼隐山阵地。这是一个非常有战略意义的阵地。 鱼隐山位三八线东侧,是朝鲜东线战场的主战场,东毗朝鲜名山——金刚山,是朝鲜有名的风景区,南临北汉江,山脚下是文登里。 这里巅峰险峻,海拔1100余米,是个难攻亦难守的军事要地。站在山顶,极目四眺,有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境。 这个阵地,最早由朝鲜人民军驻守,后来被美军占领,双方都宣称是自己的阵地,长期争执不下。 我军在鱼隐山高地的前沿阵地,最近处距离敌人的前沿只有数百米。这里的战斗非常激烈,攻坚战、阻击战、反击战交替不断,敌我双方日夜不停地搏杀。 敌人曾叫嚣要在开战当年圣诞节前夺回三八线以北的阵地,侵占整个朝鲜半岛。我志愿军将士们同敌人在鱼隐山长期苦战,始终把敌人压在三八线以南。 对敌人来说,鱼隐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死亡深渊”。 在这长期来来往往的拉锯战中,情报是尤为重要的。 志愿军将士们曾在这里抓了不少敌人的“舌头”,当时在志愿军中传唱着一首《侦察兵之歌》,其故事就发生在鱼隐山脚下的文登里。 今天要说的就是我们侦察兵颇为精彩的一次抓捕“舌头”行动。 1953年的5月13日,志愿军的夏季反击战役开始了,第一次进攻是“歼击敌连以下目标”。 这时志愿军的第60军已从3兵团调整到20兵团,这是他们接替68军担负东起文登里、西至北汉江一线防务的第9个月了。 鱼隐山一带的地形他们已是比较熟悉,但随着战场形势的变化,敌人的布防设置也不断调整。 5月18日那一天,60军181师侦察连的班长李如成接到通讯员的通知,到连部受领任务。 181师的侦察连随着师前沿指挥所固守在一个高地,指挥所前方大概4公里的不远处,有敌人的一个据点,驻有美军一个加强连。 鱼隐山的反击战正处于白热化状态,181师师长王诚汉曾是中原突围时名扬天下的“皮旅”1团团长,这是一位智勇双全的战将。 他决定,安排侦察连战士前出抓捕舌头,了解美军设防情况,再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181师的侦察连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战士们个个都身怀绝技,擒拿格斗样样在行。 连长姓王,山西人,脸上有几颗麻子,在淮海战役中曾任侦察连长;排长张纯忠,曾任国民党部队军事教官,功夫了得;班长李如成的父亲是个“练家子”,虎父无犬子,一套拳脚打得也是有板有眼。 王连长把这个任务交给李如成,命令他带领两名战士去抓一个舌头回来。 李如成,1930年12月出生在四川广元的一个贫苦农村家庭,3岁时没了母亲,父亲后来也急瞎了眼,8岁的李如成就开始以替地主放牛为生。 时间来到1950年1月,李如成已年满19岁,身材高大,他参军入伍成为广元昭化县公安中队一名公安战士,同年赴剑阁军分区教导大队培训学习。 在“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热潮中,剑阁军分区将教导大队500余名干部战士全部转入中国人民志愿军,李如成随60军181师开赴朝鲜。 青年李如成 凭着过硬的军事素质和不错的拳脚功夫,李如成很快成为师直属侦察连侦察班长。 接受任务之后,李如成和一个班的战友邓成志、杨锡光一起,换上朝鲜当地老百姓的便装,趁着夜色悄悄出发了。 他们携带50式冲锋枪1支、德制手枪2支,人手1把匕首、3颗手榴弹。 天空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侦察连的战士们在树林里摸索着前进,衣服全都湿透了。大约两个半小时后,他们接近了美军加强连前沿阵地。 远处,一个人影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李如成他们静静地匍匐在树林间的草丛中,悄悄地观察着。 人影一点一点地接近了,不过快要靠近他们时又转过了身。 观察了一会儿,李如成发现那个人的活动很有规律,就是在这一块儿打转,在他不远处的草地上还有个比较显眼的标识,这个人基本不会远离这个标识。 李如成他们判断,这里应该是敌人的前沿哨所,晃来晃去的人影肯定是个巡逻哨兵,正是个绝佳的“舌头”。 李如成和战友们悄悄地靠近了敌人的哨位,趁着敌哨兵转身之际,杨锡光猛地扑了上去,用绳子套住敌哨兵的脖子。 三人一起快速地拖着哨兵后撤,跑了50多米,躲在一块隐蔽处停了下来。李如成拿着毛巾上前,塞住了哨兵的嘴巴。 抓捕“舌头”行动几乎是一气呵成,前后不到一分钟。一切妥当后,大家放松下来,准备看看收获。 但松开绳子,发现哨兵的身体也松软了下来,再一摸气息,早已没了,抓来一个死舌头。 环顾四周,静悄悄的,远处也看不到其他人影。抓捕行动功败垂成,怎么办?这难不倒同样智勇双全的侦察连小伙子们。 李如成当机立断,启动第二套抓捕方案。他脱下便装,把哨兵的军装脱下来换上,扮成敌哨兵的模样,朝前走去。 其他两位战友还是匍匐在草丛中等待时机,协助抓捕。 李如成沿着敌哨兵的巡逻线路转悠了几圈,周边还是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这样转悠下去不是个办法,再继续前出又容易招惹敌人的大部队。 李如成计上心来,决定来个守株待兔。他进入敌哨兵站岗的位置,坐在地上,低着头、抱着枪,假装打瞌睡,等待美国士兵来换哨或军官来查哨时,再实施二次抓捕行动。 等待的时间仿佛有点漫长,陪伴侦察连勇士们的,还有沥沥的细雨,伴随着不算轻柔的风。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远处终于又来了个人影,一个大块头晃晃悠悠地出现了,他的脚步由慢变快,然后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看见“哨兵”在睡觉,大块头很生气,立即大骂了一声“bastard wretch” (混蛋)。接着,大块头拿起手枪,用枪柄猛敲“哨兵”的头。 那一刻,李如成“哨兵”的脑袋是嗡嗡作响,生生地疼。不过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正是他所“需要”的。 强忍疼痛的李如成猛地一下站起来,大块头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还没等他看清“哨兵”的脸,李如成早已打开了手电,强光直接照在了大块头的脸上。 大块头一时有些慌乱,嘴里呼呼地喘着粗气。就在这时,埋伏在旁边的邓成志和杨锡光猛地扑了上来。 还是老套路,绳子套在脖子上就往后拖。吸取了上次发力过猛的教训,拖的时候扣着大块头的锁骨,连拖带拽的,把这个大块头带到了隐蔽处。 接着把毛巾塞进他的嘴里,又用绳子捆好。这次抓捕力度把握得不错,大块头也比较扛造,一个活舌头。 抓捕成功,李如成决定立即返回。 返回途中,李如成负责侦察前方敌情和带路,杨锡光在俘虏身后抓住绳子负责押送,与李如成保持二三米的距离。 邓成志走在最后,观察后方敌人是否追来,负责掩护战友。 大家压抑着胜利的喜悦,小心翼翼地行进着。 但谁也没想到,这是邓成志走的最后一段路。 生死沙场,弹火无情。 大概走了不到2公里,忽地一声巨响,路边一颗定时炸弹爆炸了。等到李如成反应过来,发现邓成志当场牺牲,杨锡光腿部也负了伤。那个大块头俘虏倒是运气不错,一点事没有。 青山处处埋忠骨,含着泪的李如成把血肉模糊的邓成志遗体放在弹坑里,刨了些被炸松的土,就地掩埋。 许多年后,李如成还记得全班5个战士的名字:邓成志、杨锡光、胡进洪、方万富、张观义。“如今,他们都走了,只有我还活着。” 第一个走的就是邓成志。他是江苏淮阴人,那年刚满21岁,一脸稚气,长得高大壮实,经常帮李如成和战士们背炮弹、背枪,战士们都叫他“邓胖娃”。 邓成志不善言辞,也没读过书,但人特别机灵,执行任务是一把好手。李如成与邓成志很投缘,相处得如同亲兄弟,他俩经常一起执行任务。 有一次,李如成等人外出侦察后返回,走在前面邓成志突然发现土耳其军的一个排,他机灵地摇了摇树叶,向后面的两个战友发出了信号,李如成和另一个战友急忙躲开,规避了一次险情。 如今,朝夕相处的战友就在自己的眼前牺牲了,李如成心如刀割,悲痛万分。 但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任务紧急,师部还等着回去复命。李如成忍住悲痛,帮助杨锡光把伤口包扎好,两人冒雨押着大块头继续往回走。 回到了指挥所,王连长也是一喜一悲。 看见连里战士们活捉了个美军大块头回来,王连长十分高兴。但再一看,出发三人,只有两人回来,便问道:“怎么少了一个人呢?” 李如成泪流满面地说:“连长,我没有保护好战友,邓成志牺牲了,你处分我吧!” 王连长也是饱含热泪,他摸着李如成的头说:“小鬼,别难过了,战争不可避免伤亡,你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我要向师首长汇报,为你们请功。” 后来,经侦察连审问,这个美军大块头俘虏还是个少尉军官。李如成他们立了大功。 8天后的5月26日,志愿军夏季反击战役的第一次进攻——歼击敌连以下目标,胜利结束了。 紧接着在5月27日,志愿军夏季反击战役的第二次进攻——在北汉江两侧攻击敌营阵地,拉开了帷幕。 在这次进攻中,通过对敌情的充分侦察,对作战方案的反复演练,60军181师和179师成功实施了一次颇为大胆的作战行动。 3500余人的兵力在距离敌人阵地前沿百米外潜伏19个小时,随后仅用1个小时10分钟,占领所有攻击目标阵地。 在随后转入的防御战中,在敌每天百余架次飞机和百余门火炮的围攻下,181师和179师将士们激战四昼夜,成功打退了敌人反扑,并创造一战歼敌一个团的阵地战纪录。 这就是朝鲜战场上著名的“鱼隐山敌前大潜伏”。 …… “同学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无数革命先烈流血牺牲换来的,你们要倍加珍惜大好时光,倍加珍惜学习机遇,以实际行动报效祖国。你们的成功,就是我们的期待。” 这是志愿军老战士李如成在校园给莘莘学子作革命传统报告时的教诲。 老人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向大家讲述了一个个生动感人的战斗场景。 每当讲到邓成志牺牲的经过,他流泪不止,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邓成志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他脑海里……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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