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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奖征文] 有一种爱的伤害叫感谢 \ 袁斗成

 扬美文化 2021-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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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届“田青打工文学奖”应征作品选刊

有一种爱的伤害叫感谢

袁斗成 广州市番禺区

认识表哥是在我人生最失意的时候。那年,我独自南下深圳,就在我带来的盘缠绝大部分叛变投城时,能说会道的我结识了老实巴交,说话随风飘荡一丝腥臭的表哥。我跟表哥在制衣厂同挤一张床,至少没去睡桥洞是件幸运的事情。

表哥具体姓啥子名啥子,已没有刨根究底的必要了。反正在300多号人的新德制衣厂,上至老板、经理,下至脏兮兮的清洁工,不管男女老少、高矮肥瘦,几乎都忘记了他的本名,统一口径表哥长”“表哥短的。第一次,我看到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女人脸不红耳不热地叫喊表哥,我张大的嘴巴能放下一个鸡蛋。见我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旁边的驼背蔡师傅意味深长地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后来,我才明白,这个称呼褒义的含金量似乎为零,出处与表哥一场恋爱有关。

表哥是跟随女友刘从蓉出来打工的。刘家与表哥家一个山坡一个谷底,扯破喉咙吆喝能够清淅地听到。表哥木讷、本分,按骂人的话说三记闷锤砸不出个响屁,而刘从蓉跟几个男人睡过,在民风纯朴的乡下名声有些不佳,两个人的缺点凑到一块儿就是优点。在外打工的刘从蓉回家探亲,媒婆稍稍撮合,原来经常来往的两家毫无悬念地攀上了亲戚。

几天后,两人一块儿南下,进了同一家制衣厂,而且都在尾部搞包装。

刘从蓉领着灰头土脸的表哥走进男工宿舍,闹轰轰的谈笑声嘎然而止,各色男人投来关注的目光。刘从蓉脸郏几颗调皮的痘痘抖动了一下,但手脚麻利在铁床上铺了张草席,然后说我回去了。表哥在宿舍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像多余的一个人局促不安地站了至少20分钟,蔡师傅过来拍拍表哥的肩膀问,老乡,你是刘从蓉的啥子人?

表哥的脸不由得发烫,结结巴巴地回答,她是我对象。表哥的话音刚落,宿舍爆发了一阵哄堂大笑,好象要把他淹没,像把锋利的刀子,试图挑开表哥的裤裆,检查他是两性人还是被阉割的太监。

五天后的黄昏,下了班的表哥一溜小跑冲向饭堂,抢饭,排在队列中,突然想起了饭卡还在工具箱。表哥三步并作两步闷头跑回车间,冷不防同一团肉撞到一块儿。表哥定睛细看,差点失声尖叫出声来,刘从蓉竟然与那个叫阿光的广西仔像水蛇一样抱在一起纠缠。刘从蓉在那张小白脸上乱啃乱亲,而阿光的手在刘从蓉的衬衣里面游走。

惊惶失措的阿光双腿颤动,他的意识相当清醒,表哥毕竟是刘从蓉的男友啊,哪个男人能够忍受戴绿帽子的屈辱。即使表哥软弱,可多如牛毛的老乡足以把他揍成肉饼。然而动作更快的是表哥,像窥视了别人的隐私,连饭卡都忘了拿,如同丧家之犬夺门落荒而逃。

刘从蓉和阿光忐忑不安地等候一场暴风雨的降临,可一周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出乎意料地风平浪静,表哥居然没找他俩讨说法。倒是刘从蓉主动找到表哥,拐弯抹角地试探他的口风,表哥眼泪汪汪地说,小蓉,你跟光仔怎样我管不着,但你必须答应过两年同我回去结婚呀。刘从蓉从心底就笑了,真是个窝囊废。

不久,两人干脆搬到一张床上。在表哥的眼皮底下,将一个男人仅剩的脸面与自尊姿意踩到脚底,然后狠狠地一点点撕碎。刘从蓉是表哥名义上的女朋友,却又公开同阿光同居,不知谁忽然来了灵感,送给表哥一个表哥的绰号,倒是非常的生动、贴切。

我骨子里没哪根经看得起表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即使他偶尔会买猪头肉、花生米之类请我喝酒。但同情弱者的天性使然,我不得不走上前台,替表哥出谋划策整些馊出主意。

六月底的一天,表哥可怜巴巴地央求我陪同他逛街,罕见地买了袋苹果和香蕉,说去看一个病人。在一处低矮的房子前停下,表哥只得深一脚浅一脚朝里面走。很快,我听到了一个母老虎的河东狮吼,就拿这点玩意,还晓得关心我啊。要是你对我好点,我……我能这样做吗?

我非常熟悉那个声音。表哥垂头丧气退了出来,我用力甩开他的手,狗日的表哥,你就不能有点男子汉的威风?刘从蓉怒发冲冠地靠在门边,表哥,我这几天身体不安逸,明天再帮我买些补品。

但看到我因愤怒扭曲的脸,刘从蓉赶紧刹住了话头。走吧,表哥显然怕闹出事情,牵牵我的衣袖说。我却直直站定,顿时像泼妇向屋里吼叫,你他妈还讲不讲羞耻,以为表哥软弱好欺负吧,老子偏偏管定这档闲事!说着我冲进里面,在刘从蓉惊慌的注视下,从容地提出那袋水果,一边说不如丢在街上喂野狗。

几天前,巴掌大制衣厂传出消息,刘从蓉到医院悄悄做了人流手术,请假在出租屋休息。在此之前,表哥语气坚定地告诉过我,他只是不经意摸过刘从蓉略显粗糙的手,也仅仅是可计算的几次而矣。我慎重地告诉表哥,刘从蓉是婊子、狐狸精,表哥啊,你就是拿铁索把她拴在裤腰带上,不一定能套住啊,及时放手是种智慧。

表哥说我听你的,不一会儿,我扑倒在铁架床上,牺牲了少量的脑细胞,将刘从蓉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又措词激烈写了满满三页,信寄给刘从蓉的父母。那封信的作用很快显示出来,刘家同意退还彩礼。但制衣厂也毫无预兆地关门大吉,表哥同一帮工友进了另一个镇上的制衣厂,见一面需倒三趟公交车,我们慢慢中断了联糸。

眨眼十年光阴过去了,那年春节,我与妻子走在日益繁荣的街头,我的左肩被人狠劲地捶了一拳。哪个,我恼怒地回过头,看到一张熟悉且惊奇的脸。表哥麻利地递过来一支双喜,似乎语无伦次地说,小袁,真是是你哟,哪天到的,咋不通知一声?

表哥的出租屋收拾得整齐、干净,我一直认为,他能够讨上婆娘,与太阳同地球相撞的概率应当相差无几。但表哥不好意思说,你们要是早来几天,小芬还没走哩,丈母娘想外孙了,硬要叫小芬带孩子回老家。我明知故问,小芬是哪个嘛。表哥掐灭烟头,口若悬河地讲述他的流漫史。

进了那家厂不到三个月,有了手艺表哥终于被提拨当上了组长。一次,尾部新招了个女孩子,连学了几天打包仍笨手笨脚,由于集体计件,个人计时,这样会拖累别人。有工人大发牢骚,表哥在众目睽睽下,几乎是手把手教小芬。

一句话像一缕轻风,在小芬心中荡漾一丝久违的温暖。表哥有自知之明,可漂亮的小芬紧缠不放,有意无意地请教,隔三岔五约表哥外出。渐渐地,表哥开始陪同小芬加班,双方都有那么点意思。有人看出了苗头,把那些陈谷子旧芝麻的事抖了出来,添油加醋地向小芬说了。女孩愣了愣,却开心地说,这是着灯笼都难找的男人啊,老实有啥子不好,好处多着哩,服管、不会给你吵架、更不会打你,月月工资上交,你说这样过日子不是挺好的吗?

没有太多风花雪月的浪漫就直奔主题,半年后,小芬催促表哥返乡扯了结婚证,生了娃儿,表哥才敢相信那是千真万确的。表哥吵黄豆似的说着,别在腰间的旧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表哥熟练地摁通,表情就变了,目光柔和,语调热切。到家了吗,平安到了就好,注意保重身体,代我向爸妈问声好。我嘛,还是老样子,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行,我等你们回来……挂断电话,表哥兴奋地说,小芬顺利到家了。

我大煞风景地说,刘从蓉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了?表哥叹了口气,哎,她嫁了个你的正宗老乡,可惜生娃儿难产,还没送到医院……表哥声音哽咽,眼圈红红的说,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她的命也够苦啊。

我说那是他活该,在偿还风流债。表哥怨恨地瞪着我说,其实我是不怨刘从蓉的,我晓得,她跟了我也是很委屈的,再说了,那么多人说她的坏话,她也不好受。那时她搞得满城风雨,我抬不起头来,只好把精力放在工作上,要是没学到手艺,现哪有今天,小芬还不晓得我有那个优点哩……表哥的眼眶竟有几滴清泪滚动。

我心里翻江倒海,不等我回过神来,表哥像行云流水地说,明年我准备回趟老家,带上小芬到刘从蓉的坟前烧柱香,那也是小芬的心愿啊。

作者简介:袁斗成,70后,笔名石北、一袁、袁昊、阿成等,四川泸州人。先后有散文、小说、诗歌和故事等散见于百家故事、佛山文艺、江门文艺、南方都市报、羊城晚报、广州市日报等报刊,也多次获得各类征文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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