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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一咚

 江月之声 2021-11-12

韦一咚,其实是个绰号。

小镇上的时光总是平静如水。清晨,朝阳来了,灿烂也好,懒洋洋也罢,多多少少唤醒了沉睡着的人们,于是商铺的门板咣咣当当地依次打开,送水的车子也吱吱宁宁地开始在石板路上响起,孩子们在私塾里摇头晃脑地开始背书。到了傍晚,夕阳的余晖散了,喧闹的声音渐渐沉寂,隐约的灯火慢慢稀少,一直到漆黑一片,小镇睡去了。

这一切,被韦一咚的到来打破了。

韦一咚,是近些日子在镇上落脚的韦家戏班子里的名角。

为什么叫“韦一咚”?是因为他有拿手的本事,只听得锣鼓点一响,韦一咚这个武生就会连续不断地翻跟头,只要锣鼓点敲打个不停,他就能一口气地翻下去,直至“咚——”的一声脆响,那最后一个跟头就像是积压已久的弹簧一般,身姿如鲤鱼一般凌空跃出水面,急欲飞到天上去。每当此时,观众就会齐声大喝一声:“好!”后来,“韦一咚”这个绰号叫响了,他的真名反而不为人知了。

镇东有个大戏台,据说还是多年前一位年近五十的秀才中了举人之后喜不自胜拿出巨资修建的,建好后着实唱了将近半个月的大戏,据说还专门请来了京城里的名角,一时间万人空巷,镇上的人过足了戏瘾。随后,这位举人去外地补了缺,再后来,客死他乡了。大戏台经过数十载的风雨,无人维修,孤兀,沧桑。不过,红漆虽然剥落了,舞台也密布了蜘蛛网,但屋顶的木椽、舞台的栏杆仍然结实耐用,所以韦家戏班就在这里开场了。

韦家戏班的人数并不多,都是韦家的族人。文戏唱得了,《西厢记》《四郎探母》《红楼二尤》,一场场唱下来,唱得镇上人茶饭不思,满脑子都是咿咿呀呀的戏文唱腔;武戏更不含糊,《三岔口》《水帘洞》《长坂坡》,鼓点声声,喝彩不断,尤其是韦一咚一出场,人群总是挤得水泄不通,坐着的,站着的,骑在墙头的,爬上树杈的,紧紧盯着舞台,唯恐眨一眨眼睛,就错过了精彩。

说起来,韦一咚在这镇上唱戏,有趣的事还真是不少呢!

且说吴乡绅家的小少爷,都已经四岁了,还不会说话,吴乡绅急的都准备带儿子上京城去找名医了,谁知小少爷连着看了几场韦家戏班的演出,小脸在人群中涨得通红,在周围人一次次叫好声中,他也忍不住喊出一声“好”来,竟能开口讲话了!自此,这少爷的小嘴就吧嗒吧嗒说个不停,可把吴乡绅高兴坏了,专门买了一匹高头大马送给了韦家戏班,用来替换韦家戏班拉车的那匹老马。

还有戏台西边邻家的郑家女子,本来半个月后准备出嫁,但女子听说从没见过面的那个郎君,虽然是大户人家子弟,但嗜好抽大烟,是个瘾君子,心中就老大不愿意,整日里闷闷不乐的。韦家戏班一来,家人趁机劝她出来看看戏,散散心。郑家女子被催促着走出家门,哪知一看就入了迷,场场不落,渐渐地,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些红润。

韦家戏班一连唱了七天,最后一天阳光灿灿,戏班子已经收拾停当,赶马车的车夫也从马厩里牵出了吴乡绅送给的那匹高头大马,马鬃在阳光下微微抖动,马蹄轻刨泥土,头高昂起来,愈发显得威武。白马咴咴地叫着,周围人略略闪开。

舞台上演的最后一出是《三岔口》,韦一咚还未出场,众人的脖子就伸的老长。待得锣鼓喧天,鼓点阵阵,但见韦一咚接连翻着跟头上场,到了舞台正中间,一连串的跟头,几乎翻成了一个圆环,忽听得耳边“咚——”的一声脆响,众人胸腔里的一声“好”脱口而出,震天价响!但奇怪的是,韦一咚这一鱼跃没有再回到舞台上,而是斜着飞出,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弧线,在众人的眼前一闪而过,再看时,韦一咚已经稳稳地落在旁边的大白马上,阳光有些强烈,直晃人的眼。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马上不知何时早已坐好了身着红衣的郑家女,只见那韦一咚手握缰绳,马鞭一挥,那匹载着韦一咚和郑家女子的大白马就撒开四蹄,得得得地绝尘而去。马走了很远,人们还能听到男子的一声长啸,伴着女子欢快的笑声!

多年后,镇上的人还会谈到韦一咚凌空的那一个鱼跃,说,那是他们一生中看到的最精彩的演出。

2018-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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