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谱》（十四）

【原文】

       夫心之所达^〔1〕，不易尽于名^〔2〕言；言之所通^〔3〕，尚难形^〔4〕于纸墨。粗^〔5〕可 仿佛^〔6〕其状，纲纪^〔7〕其辞，冀^〔8〕酌^〔9〕希夷^〔10〕，取会^〔11〕佳境。阙^〔12〕而未逮，请俟^〔13〕将来。

今撰执、使、用、转^〔14〕之由^〔15〕，以祛^〔16〕未悟。执，谓深浅长短之类^〔17〕是也；使，谓纵^〔18〕横^〔19〕牵^〔20〕掣^〔21〕之类是也；转，谓钩^〔22〕环^〔23〕盘^〔24〕纡^〔25〕之类是也；用，谓点画向背^〔26〕之类是也。方^〔27〕复^〔28〕会^〔29〕其数法，归于一途^〔30〕，编列众工^〔31〕，错综^〔32〕群妙，举^〔33〕前贤之未及，启后学于成规，穷^〔34〕其根源，析^〔35〕其枝派。贵使文约^〔36〕理赡^〔37〕，迹显心通，披^〔38〕卷可明，下笔无滞^〔39〕。诡^〔40〕词异说，非所详焉。

                          【注释】

〔1〕达：通晓。

〔2〕名：叫出，说出。
〔3〕通：懂得，彻底明了。

〔4〕形：表现。

〔5〕粗：略微。

〔6〕仿佛：梗概，大略。

〔7〕纲纪：大纲要领，纲要，提纲。

〔8〕冀：希望。

〔9〕酌：考虑，度量。
〔10〕希夷：指虚寂的玄妙境界。《老子》：“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11〕取会：领悟，理解。

〔12〕阙：古代用作“缺”字，空缺。

〔13〕俟（sì）：等待。
〔14〕执、使、用、转：皆指用笔运笔之法。

〔15〕由：原因。
〔16〕祛：除去，驱逐。

〔17〕类：很多相似事物的综合。

〔18〕纵：竖，直，南北的方向。

〔19〕横：东西向，左右向的。

〔20〕牵：拉，引领向前。

〔21〕掣：拉，拽。
〔22〕钩：屈。

〔23〕环：围绕。

〔24〕盘：回旋，回绕，屈曲。

〔25〕纡：弯曲，绕弯。

〔26〕点画向背：指点画的揖让、结构、布局。向，对着、朝着。背与向相对。

〔27〕方：并。

〔28〕复：再

〔29〕会：聚合，合在一起。

〔30〕途：道路。

〔31〕众工：许多能工巧匠。

〔32〕错综：交错综合。

〔33〕举：提出。

〔34〕穷：推究到极点。
〔35〕析：解释。
〔36〕约：简要，简单。

〔37〕赡（shàn）：富足，足够。
〔38〕披：打开，散开。
〔39〕滞（zhì）：凝积，不流通，不灵活。
〔40〕诡：怪异，出乎寻常。
　　

                        【译文】

心里所通晓的，不容易用语言完全表达出来；语言能表述清楚的，又很难用笔墨在纸上表现出来。只好粗略地描述大体形态，阐明大致纲要。希望能斟酌出其中的微妙，领会理想的境界。至于缺漏的没有详尽之处，只好有待将来再作补充了。

现在将执、使、转、用的缘由写出来，让迷惑不解的人有所领悟。执，就是执笔的深浅高低；使，就是运笔的纵横展缩；转，就是笔势的曲折回环；用，就是结构的揖让向背。然后再将以上各法聚合起来，融为一体，汇编众家精巧，综合群贤精妙，提出前人先贤还没有论述过的，启发后人学者掌握正确的法则；极力探究根源，详尽分析流派。务必做到既文字精练、理论翔实，又条理分明、浅显易懂，以期开卷清楚明了，下笔顺畅无阻。至于那些奇谈怪论、异端邪说，就不是我所要陈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