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时期,台州城南一个破旧的小院内,住着姓孙的两兄弟,哥哥孙平,是个狱卒,年近三十,娶妻霍氏;弟弟孙安,是个读书之人,年近二十,尚未娶妻。孙平要守犯人,熬夜加班是常有之事,因此平日里,他很少回家。隔壁邻居李二毛是个破落户,已过了而立之年,却跟孙安一样,没有娶老婆,一来是因为他家也穷,二来是因为他不学无术,成天游手好闲,根本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李二毛见孙平经常不在家,孙安又是个读书之人,料他掀不起多大风浪来,于是他经常站在两家的墙头,趁霍氏出屋倒水或是在院中晒太阳之际,言语挑逗霍氏。怎知这霍氏是个正经人,她被这个李二毛搞得不堪其扰,于是在他第三次调戏她时,她便将此事告诉了丈夫孙平。孙平是个暴脾气,也是个好面子之人,他怎容得李二毛这个无赖调戏自己老婆?当时就闯进李二毛家中,狠狠地将这厮胖揍了一顿,并让他写下悔过书,表示以后绝不再干这种缺德之事。 李二毛自知理亏,根本不敢还手(当然,可能还有他打不过孙平的原因),只得哭哭啼啼写下了悔过书。因为这件事情,李二毛恨死了孙平两口子,总想找个机会报复他们。孙平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儿,所以他把两家之间的围墙加高了,院门加固了,还特意叮嘱霍氏和孙安二人,要注意提防李二毛这厮。 ![]() 霍氏点点头道,“相公放心,妾身守节如玉,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孙安也拍着胸脯表态道,“大哥,如果那个李二毛下次还敢侮辱嫂嫂,弟弟一定找他拼命!” 听得这话,孙平才稍觉安心。 这事儿过了半个月后,霍氏忽然发现缸中快没米了,而孙平因为值班,已经有三四天没回家了,她不得不让孙安去监狱里找孙平,问他要点儿钱买米。孙安担心他走后,李二毛又来欺负霍氏,便让霍氏陪她一起去找哥哥孙平。霍氏埋下头来,盯着自己的右脚叹了口气道,“我这右腿最近老是提不起力,根本不敢走远,叔叔还是一个人去吧。如果那个李二毛还敢来生事,我一定对他不客气。”说罢,霍氏转身从睡屋里抓了把剪刀在手里,又道,“我每日把剪刀放在枕头底下,就是担心李二毛那厮趁你哥哥不在家时,翻过院墙,摸进我房中行不轨之事。” “既然如此,那我就一个人去找哥哥了,我会快去快回,嫂嫂一个人在家一定要当心。”孙安很快去了城北监狱找孙平讨买米钱。孙平掏出五百文铜钱,告诉孙安,“最近老值夜班,可能还要几天才能回家,你帮我把你嫂子照看好,千万别让李二毛那狗东西有可乘之机。” “哥哥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李二毛伤害嫂嫂半根毫毛。”别看孙安是个羸弱书生,可他说起话来,也十分硬气,这让孙平有了十足的安全感。从城北监狱到城南住所,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孙安走到城中最繁华的李家酒楼时,已近午时。当时酒楼里客来客往,喝酒划拳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 孙安闻得酒楼里飘出的菜香味,忍不住咽了一泡口水。就在他驻足擦汗时,一个穿着破烂的和尚忽然被四个店伙计从酒楼门口扔了出来。那和尚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又没事人一般,手心托腮,手肘靠地,眼睛微闭,一脸陶醉的笑道,“好酒,真是好酒。” “你个穷和尚,身无分文,还敢在我们酒楼骗吃骗喝,看老子们不打死你!”一个伙计一声骂咧后,又带着其他三人对和尚拳打脚踢。那和尚也不躲闪,继续躺在地上笑道,“你们没吃早饭是吧,怎么就这点儿力道?就跟挠痒痒一样,不舒服啊不舒服!下手再重点儿,再重点儿!” 这个和尚,怕是个疯子吧?被别人打了,还嫌弃别人下手轻了?脏和尚的怪异举动,很快引来众人围观。孙安看得真切,他担心和尚被店伙计打死,便大发慈悲道,“几位小哥快住手啊,你们再这样打下去会把他打死的!” “这种骗吃骗喝的大骗子,打死了也活该!”刚刚说话的那个店伙计又大声说道。孙安这才得知,这个脏和尚拿了一两假银子,到酒楼里大吃大喝,临结账的时候,被掌柜的发现了,于是命人将他扔出酒楼,好好教训一顿。众人听说了这和尚的行径后,都觉得他活该,因此对他也没了同情之心。 唯独孙安这个家伙,却还大发慈悲地问店伙计,“他吃了你们多少钱?” “怎么?你这么问,难道是想把他吃的酒菜钱给了?”胖胖的店伙计嬉笑着,将目光投到了孙安身上。孙安没有半点儿犹豫之色,点点头道,“这位师父肯定是走投无路了才进你们店的,我帮他把钱给了也未尝不可。不过我不知道我身上带的钱够不够。”孙安心里琢磨着:买米的钱没了还可以向大哥要,但是这和尚被打死了,自己却见死不救,那就是大大的一个罪过。 “年轻人,这和尚与你非亲非故的,你还是别管他的闲事了。” “是啊,他既然敢来骗吃骗喝,就说明他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围观之人都劝孙安别管闲事,就连那脏和尚自己都说,“我挨顿打便把这顿酒菜钱抵消了,可你这穷书生,帮我给了钱,恐怕就要饿半个月肚子了,不划算啊不划算,你还是别管闲事了。” ![]() “师父,你这身子骨这么瘦弱,怎经得起他们这般殴打?”孙安态度坚决,非要帮和尚给钱。店伙计巴不得孙安当冤大头,这样他们好得老板的表扬,于是领头的伙计就伸出一手道,“这臭和尚刚刚点了四个好菜,外加一壶好酒,正好五百文钱,小子,你身上有这么多钱吗?” “正好有五百文!”孙安二话不说便将五百文铜钱掏出。众人看了都笑这小子太傻,那脏和尚等店伙计拿钱进了店,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仔细看了看孙安道,“我看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哎呀,穷书生,你心地善良,将来会得好报哟,哈哈哈!”那和尚说完,大笑着离去了。旁人纷纷指指点点,孙安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于是很快折回城北,去找哥哥要米钱了。因为担心被孙平责备他多管闲事,这小子迫不得已撒了个谎说不小心把五百文钱搞丢了。 孙平半信半疑,只得重新给了孙安五百文铜钱。孙安拿着钱回到家中,却未看到嫂嫂,急急一番找寻,才发现堂屋中有一封嫂嫂留下的书信。原来嫂嫂母亲不小心摔伤了,无法行走,嫂嫂回娘家照顾去了。孙安不得不自己做了晚饭,先吃了。不久,天色渐晚,冷风肆虐,气温骤降。孙安加了两件御寒的衣服后,准备晚上看一会儿书,就早点儿睡觉。当他点燃油灯之后,院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之声。孙安以为是哥哥回来了,慌忙提了灯笼走出去,拉开门栓道,“哥哥别急,我来给你开门了。” 话音刚落,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让孙安倍感诧异的是,门外站着的并不是他哥哥孙平,而是一个拎着包袱的年轻女子。那女子擦胭抹粉,看上去还有几分姿色。她见到孙安,便道了一个万福,然后可怜兮兮地说道,“公子,小女子路过宝地,眼看天色已经黑了,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能不能行个方便,让小女子借宿一晚,小女子感激不尽。” 孙安想到哥哥嫂嫂都不在家,他们那张床正好空着,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今晚正好有空床。”说罢,孙安热情地将女子迎进了嫂嫂房中。随后将房内蜡烛点燃,又问她吃饭了与否。女子笑盈盈道,“我带了有干馍,已经吃过了,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小女子媚娘感激不尽。对了,这是你的房间吗?我睡在这里,今晚你又睡哪里呢?” ![]() “这是我哥哥嫂嫂的房间,他们今晚都不在家,你可以放心的住。”孙安以为这个媚娘有顾虑,便将实情道出,媚娘听了又是殷殷一阵感激。那时的人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孙安又是个腼腆之人,因此跟媚娘说了几句话后,他就退出了房间。而媚娘似乎还有事情要做,暂时没有熄灯。 这时,外面冷风更盛。孙安想起上午见哥哥时,他穿得十分单薄,担心他受寒着凉,他竟提了灯笼,找了两件外衣,给孙平送衣服去了。孙安出院门时,正好被隔壁的李二毛看见了。这厮见孙安在院门上上了锁,估计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于是他就盯着霍氏房内亮着的灯光寻思道:孙平那个王八蛋这几天不是也没在家吗?今晚岂不是只有霍氏一个人在家了?哈哈哈,正是老子报仇的大好时机了! 不久,霍氏房间内的烛火熄灭了。李二毛瞅准时机,从家中搬出早已准备好的抓绳,甩到墙头,轻轻一拉,那绳子便带着他身子上了两米多高的围墙。如此操作一番,这厮便跳进孙家院子,很快摸进了霍氏房间内。 话说当晚戌时(19点--21点),孙平眼皮老是跳个不停,担心家中有事,便向当班的请了个假,回家去了。也不知他走的是哪条道,竟未在路上遇到孙安。他提着灯笼,走到院门口正要敲门,忽然发现院门上落了锁,心中十分诧异:弟弟和老婆都不在家吗?怎么外门上锁了?怀着这个疑问,孙平开了院门,惴惴不安地朝卧室走去。 刚走到门外,就听到房内传来一阵不和谐的声音,生性多疑的孙平顿时以为是弟弟孙安和老婆霍氏背着他干了丑事,于是从厨房找来家伙,冲进房中,对着床上的人就是一阵乱砍。 ![]() 床上二人一阵惊声大叫后,很快没了声息。孙平不敢点灯,只能在黑暗中一阵摸索,摸到二人鼻孔都没了气息后,他才停下来啜泣不已。哭了大约半个时辰,这小子哭累了,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他就鬼使神差地往霍氏娘家的方向走,他觉得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丈母娘,然后让他们来给霍氏收尸。 孙安到了城北监狱时,才得知哥哥已经下班回家了。他又不得不往家里赶,可当时城门已经关闭,他只得在城外找了个人家借宿了一晚。 当晚,孙平提着灯笼从自己家里出来,匆匆赶往丈母娘家报信时,城门也关闭了。他不得不从一个狗洞钻出,途中灯笼又熄了,他只能摸黑赶路,结果因为没看清路,一脚踩滑,直接滑到一处矮坡下,翻了几滚,脑袋碰在了石头上。瞬间昏死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早上天快亮时,他才醒来。这个时候,孙平又想起了悲伤之事,于是又提起脚步,匆匆往丈母娘家赶去。 到了辰时,天色渐渐亮了。孙平将丈母娘的房门敲得山响,不久,房门开了,孙平见到开门之人,差点儿没吓晕在地。原来,开门之人竟是霍氏,而他以为他昨夜所杀之人,就是霍氏和孙安。于是他看到霍氏后,不由得大声惊呼,“啊——活见G了!救命啊,救命!” 叫罢,孙平拔腿就跑。霍氏不明所以,边追边问,“相公,你怎么了,我是小英啊!你胡说什么呢?” 什么?她是霍小英?那自己昨晚杀那个贱人是谁?孙平急忙停下脚步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霍氏道,“我娘昨天下午出恭(上茅房)时不小心摔伤了,走不了路,所以我得了音信后就回来照顾她了。我走的时候给叔叔留了信的啊,叔叔没有告诉你吗?” ![]() 什么,小英昨天下午就回娘家了?那自己床上那个女人又是谁?完了,肯定杀错人了!孙平来不及多想,急忙掉转步子往家的方向赶去。 霍氏以为孙平生了她的气,不得不追着他,一起回到了城中。当时,天色还未大亮,孙安还未起床。孙平急急忙忙回到自己卧室之中,仔细一看,才发现床上那两具冰凉的尸体,一具是右邻李二毛的,另一具则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娘的,幸好不是自己的弟弟啊!孙平一阵侥幸之时,也跟霍氏一起疑惑起来:这二人怎么会在自己的卧室里? 要想弄清这个问题,或许还只有问孙安了!这个时候,正好孙安也抱着两件衣服从外面回来了,他一上来就问,“大哥,你昨晚几时回家的,我怎么没在路上遇到你?我还去监狱给你送衣服勒!” “哎,说来惭愧啊,贤弟,快跟我来,看看我房中那个女人是谁?”孙平听了这话,更是不安,急忙将孙安拉到房中。孙安看到女尸不由得大声惊叫道,“天啦,媚娘怎么死了?李二毛怎么也会死在这里?” “这个媚娘是谁啊?哎,都怪我糊涂啊!”孙平一阵叹气后,只得将昨夜之事合盘道出。霍氏和孙安都是哭笑不得。 孙平又问孙安,“那个媚娘你认识吗?她昨夜怎么会跟李二毛一起睡在我和你的床上?” 孙安皱着眉猜测道,“媚娘我并不认识,她说她去走亲戚,路过我们这里,可是没有找到地方住宿,便向我借宿一晚。我琢磨着你们都不在家,就把她领进了你们房中。那个李二毛,估计是把媚娘当成嫂嫂了。他不是一只觊觎嫂嫂的美色吗?可能想趁昨夜把嫂嫂侮辱了,就摸进了房中,他可能万万没有想到大哥会回来——” ![]() 原来是这样啊!孙平心中一阵懊恼后,已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赶紧去衙门里自首了。县令和衙役很快来到了案发现场,经过勘验,他们竟发现一个惊人的秘密:那个媚娘,竟是男扮女装的采花贼商空。他早发现了霍氏的美色,也早打听到了孙平不在家,于是以借宿之名,骗过孙安,进入霍氏房中欲行不轨。哪知当夜,霍氏回娘家去了,而李二毛那个坏蛋,又把商空当成了霍氏。正当他捂着商空嘴巴,准备侮辱他时,孙平竟然回来了。这厮误以为自己弟弟和老婆有染,于是将这二人误杀了。案件真相大白,因被杀二人都是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县令最终判孙平无罪释放。几个月后,孙安高中状元,后从县令做起,一直做到了巡抚的位置。霍氏一直活到了九十多岁才寿终正寝,也算应了“好人好报”之言。 编后语:孙安、霍氏都是正直善良的人,冥冥之中,他们似乎都有一劫,可因为他们的善举,却又让他们顺利地逃过了一劫。而商空和李二毛这两个家伙,坏事干尽,最终遭了报应,这还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本文根据《子不语》改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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