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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拉格之恋|三 高墙内外的守望(1)

 老骆驼4753 2021-11-15
古拉格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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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把他俩拆散了14年,他们人散心不散,坚守着爱情。他在斯大林的劳改营中挣扎求生,他和女友秘密通信有1200多封。奥兰多·费吉思以这些密信为素材,写出了一个感人的故事:这两个坚强的人,生逢乱世,在腥风血雨中呵护着爱情,坚贞不渝。

车从明斯克(Minsk,白俄罗斯首都)开出来,缓缓向北驶去,车上拉的都是大队囚车从德国运来的劳改犯。火车分几条线路,有开往沃洛格达(Vologda)的,有开往科特拉斯(Kotlas)的,还有开往伯朝拉的。这三个地方都在北极圈附近的原始森林深处。列夫去的是伯朝拉,漫长的刑期在等着他。火车车厢是那种运牛的棚车,推拉门的两侧各安了双层木板床。每节车厢中间有个“马桶”,像个大粗管子敞着口,就是一个大窟窿,从车厢底板伸上来,粪便直接掉到下面的火车道上。每节车皮的设计容量原本是二十头牛,或者十二匹马,但是现在塞进来六十个劳改犯。车上的政治犯大部分都是苏联军人,曾经陷在德国占领区,情况和列夫差不多。政治犯和普通刑事犯混在一起,不作区分。那些刑事犯都是暴徒,成帮结伙,他们很快就把那几个小小的铸铁暖气占为己有,别人不许靠近。车厢里风特别大,车厢角落里都没有暖气。列夫和其他人身上穿的都是夏天的单衣,大家只好依偎在一起,互相用体温取暖。

看守每天给囚犯二百克面包,外加一点儿咸鱼,基本上不给水喝。很多人都得了病,还有渴死的。已经死的和快要死的,全都被扔到车外去了。谁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看守不给大家水喝呢。古拉格明明有很多规定,长途押运囚犯要善待,既然奴隶劳工可以创造经济价值,让他们这么白白死去,岂不是愚蠢?可是,拿水桶下车去打水,那么重,看守们才不去呢。看来这个原因最有可能。但是这里头还有一个残忍的成分,之所以残忍,是因为看守对犯人有支配权,他们用这个权力来占便宜。看守唆使刑事犯去打政治犯,叫他们偷政治犯的东西,然后给打手多发一点儿吃的,给打手水喝。看守对刑事犯说:“你们是'我们的’人,只是'暂时在这儿蹲一蹲’,而政治犯是'人民的敌人’,'就是该打’。”列夫看到刑事犯如此野蛮残暴,非常震惊。他想,这帮东西根本不是人,是一种新的物种,厚颜无耻,蛇蝎心肠,以害人取乐。那些看守,比这些烂人强不了多少,都是一丘之貉。这群家伙,一天要到车厢里来“搜查”一两次,命令政治犯站到一边去,然后顺手抄起东西就打:铁棒、铁锤、木槌、木板、木棒。他们这是给刑事犯做示范,教他们怎么欺负政治犯。有一次来搜查,列夫被打,把肾脏都打坏了,还有一次,头部遭到狠打,耳鼓都穿孔了。

过了科特拉斯,车就慢了下来,速度和小跑差不多,时不时地还停车拋尸,有的还没死就被扔了出去。火车道是古拉格犯人修的,质量很差,车速快了会出事。曾几何时,这条铁路沿线到处都是劳改营,里面人可多了,都是修铁路的囚犯。在这运牛的车厢里,列夫的床铺在上铺。他蜷缩在旮旯,透过小窗户眼往外看,一堆堆白骨清晰可见,松树林里拉着铁丝网,还有岗楼。车到米昆(Mikun)、伊拉耶尔(Ira-Iol)、卡缅卡(Kamenka)的时候,囚犯们被赶下车,由武装看守押着,列队行进到一个“卫生站”。天气冷得滴水成冰,看守却命令囚犯脱光衣服,淋浴消毒。凡是腿肿的,臀部爆皮、裂口的,都不许再上火车,说是癞皮病(缺维生素所致)。这些人,或许送医,或许枪毙了。

列夫坐的这列火车,走了三个月,终于到了伯朝拉。当时是1946年3月,还没到春天。在这个远北地区,北极黑暗的冬天持续时间长达九个月。伯朝拉河还没有开化,地上还有雪。囚犯们长途煎熬,现在一点儿体力都没有了。列夫本来身强体壮,连德国集中营那么恶劣的环境都没把他拖垮,可他现在也瘦得不行,浑身没劲儿。很多劳改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虚弱得很,下车都很费劲,怎么爬也爬不下来。

囚犯们被带到一个中转站性质的收容所,这是劳改营的到达地点。收容所的营区离火车站很近,四周都用铁丝网围了起来,里面有三个棚子,是囚犯们睡觉的地方,有一个单独监禁的小号(惩罚犯人用的),有一个卫生所,旁边附设一个墓地,还有一个犯人干活的小院。大家洗了淋浴,剃了光头,除了虱子,然后按人分组:病号(主要是癞皮病和坏血病)直接进卫生所,剩下的其他人,按照身体状况,分别派去干各种活,加入各个作业单位。列夫被选中,派到木材厂干活。这个木材厂是伯朝拉的主要工业区,更北边的森林里有小型劳改营,劳改林场什么的,他们那边把林木顺河漂下来,下游这边把木头从河里拖上岸来,做成家具,或者作为建筑材料,供铁路沿线各个古拉格营地使用。这营地面积可不小,从科特拉斯一直到沃尔库塔那个重要的矿区,这一大片都是劳改营。

铁路是伯朝拉最要紧的东西。古拉格在这里垦殖,离了铁路,可就玩儿不转了。铁路也是这大北边经济开发的关键。19世纪的时候,这个地区全是森林,人烟稀少,只有科米人(Komi)等散居在这一带。1929—1930年,伯朝拉和沃尔库塔这两个盆地,相继发现大量煤炭、石油和矿藏。这儿就成了苏联的工业战略要地。在此之前,该国的燃料供应主要来自顿巴斯和高加索地区。但这些地区政治不稳定,军事力量很脆弱:1918—1920年俄国内战期间,刚成立的苏维埃共和国没守住这两个地方,被白军及其西方盟军占了。把沃尔库塔蕴藏的巨大的煤炭资源开釆出来,不仅大大有助于国家工业化,而且一旦发生外敌入侵,燃料供应也会确保无虞:这遥远的北极圈地区易守难攻。

有一阵子,苏联人异想天开,想把沃尔库塔的煤用河运运出来,但是河运路线太长,绕了一个大弯,并且伯朝拉河16[1]及其最大支流乌萨河(River Usa)17[2]要一年冰封九个月。于是,1934年,他们决定修一条铁路,把列宁格勒和科特拉斯、乌赫塔(Ukhta)、伯朝拉、沃尔库塔全都连上(参见本书正文后面的地图)。到了1939年,按规划,先在这条拟建的铁路沿线,从起点到终点,建起了劳改营和古拉格聚居地。劳改营一般都比古拉格犯人村的面积大。一切工程都是用犯人手工干的:砍伐树木、平整土地、铺铁轨,都是手工操作,没有机器,并且是二十四小时倒班。极地的黑暗,每天持续时间特别长,冬天超过二十小时,工地上只好点起篝火照明,烧的是破木板之类,全是身体虚弱的劳改犯出去捡的。身体太弱,修不了铁路的囚犯,就被派出去捡木头,好回来烧火。夏天一连三个月,白天晚上天都是亮的。

德国一入侵,修铁路这件事就更加紧急了。到了1941年底,顿巴斯大部分地区都被德军占领了。本来,苏联百分之五十五的煤炭都是顿巴斯出产的。1942年,德军长驱直入高加索,眼看全苏石油供给不保。连接沃尔库塔的铁路,必须尽快建成,早日通车,这是重中之重,关系到国家的生死存亡。苏联当局向劳改总局的头子们狠命施压,命令他们务必在破纪录的时间内将铁路修完。到了1942年,修铁路的劳改犯有十五万七千人。他们昼夜不停地干活,有的睡在帐篷里,但帐篷没有暖气,也有的连帐篷都没有,就睡在露天地,气温都在零下,冰天雪地。全体劳改犯累得一点儿劲儿都没有了。冻死的、饿死的、病死的,每天都有好几百人。为了加快完工,就把铁轨直接铺在地上,路基既不填碎石稳定,也不用沙子加固。遇到湖泊沼泽就绕过去,根本不做必要的填土奠基,有的甚至干脆把铁轨铺到冰面上(至于建桥,以后再说)。由于铁轨铺设得不直,有的地方还起伏不平,暗藏很多危险,所以火车经常翻车,一翻车就抓人,说他们搞“破坏”。伯朝拉河上有一座桥,伯朝拉在上游,科日瓦(Kozhva)在下游。施工的时候,赶工赶得特别急,桥的大梁本来应该用钢铁的,但是没有,就用木头临时对付。结果,1942年通车的时候,车速不敢超过每小时五公里,否则抖动得太厉害,火车随时有坠河的危险。不管怎么说,沃尔库塔的煤,最后总算是运了出来,运到苏联各个城市、各个工业厂矿——1945年的时候,每月达到二十万吨。

Piotr Ilyich Tchaikovsky: Piano Concerto No.1, Op.23 - I. Allegro non troppo e molto maesto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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