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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了李碧华的《川岛芳子》，李碧华的小说，每一本都不会让人失望。真是个宝藏作家呢。 李碧华的文笔凛冽克制而又锋芒毕露，漫不经心里透着准确刻薄，锋芒与克制在她身上体现出一种奇怪的协调。能一针见血和一剑封喉的，都是武林高手，而李碧华就是那个冷冷的旁观者，然后看似不经意地“嗖”的一下，精准地击中你。 李碧华笔下的女人无一例外都是悲剧，而悲剧的根源又无外乎都是因为男人。她笔下的女子，向来不能被框起来，跟三纲五常、三从四德都没什么关系。反而是一股冷眼看破之后依然飞蛾扑火的执着，一种不为浮名利禄的快活。 《胭脂扣》里如花为十二少痴狂，奈何桥苦苦守候几十年，到头来所有的不甘心也只是换来一个男人的谎言。《潘金莲之前世今生》里将潘金莲的爱与欲、恨与情描摹得淋漓尽致，小说大胆探讨了长久以来被道德忽视的关于爱和欲的关系。文字凄迷香艳，春色漪漪，却又让人觉得绝望和伤怀，而不至于落入下流。李碧华尺度把握得当，没有滑向色情小说。其笔下潘金莲的悲剧形象超脱于我以往看过的《水浒传》、《金瓶梅》里的潘金莲。 《川岛芳子》呢，我查了一下，历史上确有川岛芳子其人，她是肃亲王的女儿，溥仪的堂妹，清朝最后一代格格。一个女人能以一己之力周旋于各大名流之间，在政治瞬息万变里进退自如，在“终究是女人”的性别刻板印象里令局势翻云覆雨，这得有多强的操控力？所以我对这个人物很是好奇。 在历史的书写里她是一个可恨可诛的人物，可李碧华又把她刻画成了一个可怜可悲的女子，迷失在权利与欲望之中，川岛芳子一直是一颗浮萍，她自己连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味地将自己的美貌和身份作为资本，妄图掌控一切，但是她又离不开男人，一辈子都在倚仗男人。 川岛芳子野心勃发，不甘于当一个平凡人，她对别人残忍，对自己的同胞大开杀戒面不改色，她对自己同样也很残忍，她亲手埋葬了自己也许平淡安宁的未来，舍得用自己的肉体换来一次次的情报，自以为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其实自己何尝不是一颗可怜可恨可悲的棋子而已？ 她被人利用，也利用人，只是当局者迷，每个人都自以为自己是高明的猎人，其实不过都是猎物罢了。 川岛芳子的一生的遭际，都是不同的男人用命运之手改变了她。张爱玲说过，“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但是说到底，男人的命运又何尝离得开女人呢？不过是互相影响、相互成全、相爱相杀罢了。 李碧华借芳子之口说，“女人所以红，因为男人捧；女人所以坏，因为男人宠——也许没了男人，女人才会平安”，但是，没有这两性的角力与你进我退、你来我往，我们如何看得到这精彩淋漓的故事？ 她从小被亲生父亲肃亲王当成“小玩具”远渡重洋送给日本人川岛浪速当养女，长到17岁时又被自己的养父所强暴，和初恋山家亨又注定无法在一起，被迫嫁给她无感的蒙古王子进行政治联姻……一步步的，她的命运由不得她。她是局势动荡下的产物，小说越读下去我对她的情感越复杂，越无法对她只产生单纯的恨意。 初恋的芳子也曾有过天真浪漫的时期，与初恋山家亨策马奔腾、花前月下，和所有女孩一样为自己心爱的男人洗手作羹汤，幻想着嫁为人妻后的平淡幸福。但是时代和出身剥夺了她平凡幸福的可能性，她背负使命的出身注定了她的悲剧，她后来残忍异常的所作所为是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和遭际共同决定的。 芳子性格中的矛盾与挣扎，大概就像李碧华文中写的，“河豚有剧毒，吃了会死，是笨蛋；但按捺住不吃，又辜负了天下珍品。-----吃多了，本身带毒，活得更长”这样的欲罢不能吧。芳子总是得不到自己想得到的，得到的又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她在这种矛盾与挣扎里越陷越深，带着身上的毒素，既药自己，也药他人。现实当然残酷，她要征服它，就要比自己“过分”，对自己残忍，把自己当做筹码，去换取情报和功名利禄。 不知道小说本身多大程度上还原了史实，在李碧华笔下，芳子一生爱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初恋山家亨，一个是初到上海对她拔刀相助的戏子云开。山家亨历史上确有其人，而云开应该是李碧华心一软给芳子安排的故事吧。 云开这个角色简直是芳子感情经历里的高光时刻。相比芳子生命里的所有男人，云开干净、单纯、果敢，在国家危难之际弃戏为国奔走，被芳子抓了又被芳子心一软放过一条命后，云开最终也在芳子生死关头拯救她，还了她一条命。芳子和云开的情感纠葛，让我看到了超越了对与错、是与非的人性之光。 大概李碧华内心还是偏疼芳子的吧，所以为她安排了一个稍带理想化和温和的结局。从芳子的结局，你分明能看到李碧华毒舌和刻薄之下隐藏着一颗柔软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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