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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我就喜欢故事。儿时听故事、懂事后看故事，到后来自己编故事。 我自己的生活里也许只有一种人生，而书里有一万种人生。我觉得文字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把生活的疆域和视野，由一及万。不读书过一种人生，而读书可以过一万种人生。 昨晚跑步时，我听了《北京街头露宿者的100种人生》，听完我特别受触动，脸上都是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流浪汉距离我们普通人的生活其实很遥远，他们很少进入公众的关注视野。而每次上新闻，基本上也都是悲伤的故事。 大家还记得2003年发生的孙志刚收容致死案么？ 2003年3月17日，孙志刚在广州的大街上行走时，因未带身份证被当作“三无人员”带回派出所，后他被送往广州市收容人员救治站，在这里，孙志刚遭到暴打身亡。 幸好有互联网的发酵，孙志刚之死才引起了全国的普遍关注，引发了公众对于粗暴的收容遣送制度的愤怒声讨。 最终，“孙志刚事件”终结了在中国存在了20多年的收容遣送制度，推动了中国民主法制的进程，引发了公民权利意识觉醒的高潮。因为孙志刚的死，很多无家可归的人不用流落街头时还得忍受恐惧，不用再忍受无缘由的虐待。 孙志刚成为中国法制史上一个绕不开的人物。那些经历过这种制度，曾经东躲西藏、担心受怕的人一定不会忘记他。然而人们也是最健忘的，更何况现在的我们已经拥有了自由迁移、自由流动的权利，我们不会深切感受到没有这种权利的艰难和痛苦。 不难想象，孙志刚肯定不是第一个“遣送致死”的人，他只是恰巧进入公众视野的人。为什么是孙志刚而不是别的人成为这个标志？他之所以能进入公众视野，因为他是一个大学生，不同于所谓的“盲流”、“打工妹（仔）”、“农民工”，他符合公众对于“完美受害者”的设定。 当时的我，还在读初二，居然对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件事，细思极恐。 孙志刚其实不算流浪汉，他毕业于武汉科技大学，在广州有工作，他只是没有广州“暂住证”。一个正常人，没带身份证在街上行走，有可能会被当成“三无人员”抓走暴揍，这个普通人的遭遇，之所以令公众愤怒，是因为，这个普通人，随时有可能是我们自己。我们恐惧自己，也许会是下一个被抓走的孙志刚。我们不但是在为孙志刚愤怒，我们更是在为自己争取人权。 要不是昨晚听到的故事，我也差点忘了“孙志刚事件”。 还好，《北京街头露宿者的100种人生》是一个悲伤中夹杂着温暖的故事。讲述者是北京和风社工事务所的社工一慧，讲述她所遇见的街头露宿者们的故事。 平日里忙于营生的我们，和流浪汉们的交集，也许就是行色匆匆偶遇时的擦肩而过，或者是路过时的瞟上一眼，或者是往他们的碗里放入一块钱。 被褥破陋、头发脏乱、双手黢黑……其实，流浪汉们的故事远比这些刻板标签来得丰富。他们很少进入公众的视野，没有人想到，他们经历了什么？他们的内心有什么样的爱与痛？他们人生遭遇的背后，是怎样的一座冰山？ 1 一慧讲述的第一个故事，是每天将乞讨所得换一瓶二锅头的范大爷的故事。范大爷最开始对社工们很戒备，直到一慧他们投递了半年的“温暖包”，范大爷才放下了戒心，开始跟他们述说自己的故事。 每一个在街头露宿的人，背后都是一个个的故事，或者是人生的一次“事故”。 范大爷原先是个泥瓦匠，靠手艺挣钱，从村里出来大城市时还是骄傲的，村人还管他借钱呢。后来，他腿不行了，干不了活儿，只得流落街头十几年。 范大爷后来和社工说“想回家了”，是因为怕自己客死异乡，但是，他特别胆怯且小心翼翼地，“你们帮我问问家里人还愿不愿意我回去吧。” 怕自己残废了会被家人嫌弃、怕被拒绝、怕受伤，一个人心里的关口过不去，这个人就没有回家的勇气。 我们不能粗暴评判范大爷因为“没面子回家”而流落街头十几年是对是错，因为我们不是他，我们不知道他内心藏着怎样的执拗和骄傲。 还好，故事的结局是温暖的，一个愿意回，一个愿意接。范大爷的村人派车来，范大爷的父亲和叔叔，还带了干净衣服和剃头推子来接他，这个细节，让人松了一口气。 2 一慧讲的第二个故事，让人唏嘘。是一个爱买彩票从来不中的“彩票大哥”的故事。 彩票大哥是北京人，军人家庭出身，按理说，本该安稳甚至很不错的人生，却因为因为他十八九岁时的一念之差，人生全被改写。十八岁时，正好遇到严打，“彩票大哥”因为抢劫未遂入狱3年。出狱后，家人不愿接纳他，他便也硬着一口气不回家。那时的服刑出狱人员很难找到工作，“彩票大哥”就这样流落街头，拾荒为生。 一念之差，人生全部被改写。要不是“彩票大哥”那天受了朋友怂恿，一下子行差踏错，也许他现在经历着“北京土豪、有车有房”的生活吧？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我们的人生，就是一个个一念之差的累积。 回首来时路，你会发现，我们的一生，其实就是由一个个一念之差，串联起来的完整情节。 只是，有的一念之差，短则影响你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长则彻底改变你的整个人生。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因为“彩票大哥”是北京人，由北京户口，一慧想帮他申请低保。但是彩票大哥坚决不去，因为，“我去了，万一他们给我逮起来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特别疼。入狱经历在“彩票大哥”心里留下了阴影，尽管没犯什么事儿，他也害怕政府和正式机关。就像范大爷不敢回家，政府部门是彩票大哥心里的关口。他宁可拾荒，也不肯去申请属于自己的权利。 由此可推，他在监狱那3年，经历了什么？ 细思极恐。 “彩票大哥”的父母均已去世，他父母去世时也没想过要见他。想来令人绝望，就因为一念之差，他就这么被父母抛弃了，被父母抛弃的人，才是世间的弃儿。 “彩票大哥”有个哥哥，他父母名下有套房，去世时也没立遗嘱，而他哥哥把房子过户到自己女儿名下，社工们鼓动“彩票大哥”去找他哥，或者用法律程序，争取回自己的半套房子，“去找你哥，这套房好几百万呢！”“彩票大哥”没接茬，与家人决绝20年了，他不愿意再去联系家人，也从没想过要争什么房产。 “彩票大哥”既是个刑满释放人员，又是个自己只有 20 块钱、也舍得花 10 块钱给其他露宿者买一双拖鞋的人。人性从来就是多维的。 如果没有年少时的一念之差，他也许是个好邻居、好父亲、好儿子吧？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 办低保的的街道工作人员，在履行手续时问了“彩票大哥”很多问题，那些问题都揭开了“彩票大哥”的伤疤吧。 “彩票大哥”嘀咕着：“我的委屈谁管呢？我从小就是个乖孩子，没想到一步错，落到现在这个情况，让那些坏孩子比我混得还好。” 一慧说，“当时，我很心酸，想把他拉出去，抱抱他。” 我瞬间泪目。 3 一慧讲的第三个故事，是“干爹”老陈的故事，这个故事是最令人悲伤的。 老陈是个上访者，他本来有一个家，有一份工作。30年前，他是云南的一名会计，因举报领导贪污，遭到打击报复，他决心到京上访，妻子无法理解，吵闹争执过后，带着女儿离开了他。这一上访就是30年。从此，他再也没见过女儿，他特别想念女儿。所以，老陈把社工姑娘们都认作干闺女。 老陈对干闺女们特别好，每次好心人给他的大枣和糖，他都舍不得吃，要留给干闺女们。每次社工姑娘们走时，他总会盯着她们走，就像送别女儿一样。 社工姑娘们和老陈之间流淌的情谊，姑娘们的悲悯和温柔，最令人动容。 盘缠花光了，老陈就露宿街头，坚持上访。三十年来春复冬，失去家庭、失去工作、流落街头，我们同样很难评判老陈的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我们也不能说他傻。总有些人，一根筋地寻求真理及正义。 “意义”对每个人来说，都不一样吧。有的人人生意义在于房子车子，有的人人生意义在于功名利禄，而有的人，人生意义不过寻求“正义”二字而已。 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三观生活，每个人心中意义的“天秤”不一样，每个人都在为自己人生中自认为值得的事情努力。 就像，你不能说王茂青因为邮政局的快递邮件封套“多收”了5毛钱而跟邮政局对薄法庭这件事没意义，你也不能说郝劲松2004年在地铁天安门东站使用厕所时付费5毛钱而起诉地铁公司没意义，你也不能说老陈即使妻离子散也要坚持寻求正义没意义…… 这个故事太沉重了，老陈年纪大了，左边身体偏瘫，已经放弃上访了，他永远也等不到属于他的正义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那流浪街头的人啊，看似寥寥数语就讲完了他们的故事，但是，故事的背后，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也许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去听见和看见他们，如果可以，力所能及地拉一把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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