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科长从能源局退下来三个月，参加了三个酒场，一场喝断片，两场喝到鬼打墙。这次发了毒誓：“狗日的鬼打墙，以后再也不晚上出去喝酒，看你还让我鬼打墙。” 退休的老领导皮局长打电话，说已经定下了，晚上整两盅，没有外人，邱桑已经安排好了，集贤饭庄218，不容孙科长申辩，皮局长一气安排的清清楚楚，不容拒绝，也没法拒绝，是皮局长力排众议，把他一步一步提溜上来，这退了，没请皮局长，皮局长反来请他，虽然刚骂完毒誓，今晚还得硬着头皮赴约。一番梳洗打扮，心中反复告诫自己：这次，绝不能再喝多，绝不能再鬼打墙！ 集贤饭庄离这里不远，他想跑着去，一想鬼打墙，便决定骑自行车去，孙科长翻箱倒柜找到两瓶二锅头，这两瓶二锅头还是多年前四喜给送的，当时四喜买房，提两瓶二锅头来，想跟他借两万块钱。孙科长不但没借，还七零八落的把四喜说了一通，“没钱买什么房，我还想买火车呢。”四喜酒没拿走，钱没借到，窝一肚子气，见面再也不喊表叔。 孙科长打扮齐整，照照镜子，扭了扭脖颈，给媳妇打了个招呼，“老皮局长喊吃饭，可能晚会回来，你吃你的饭，你跳你的舞，你睡你的觉，不要等我”，边说边把两瓶酒装入一黑色塑料袋中。一开门，正遇到对门招商局的李美丽，前几天李美丽带着小狗外出，小狗一出门便跑到他家门口撒尿，气得孙科长嘡哧一脚踢开小狗，小狗连打了两个滚，哧溜躲到李美丽腿后边，李美丽一下子气得脸都绿了，胸脯一起一伏的：“怎么了，怎么了，你一个大科长跟狗一般见识，它不懂人事，你也不懂人事。”“我就不懂人事，整天叫，整天叫，弄得我们家门口净狗毛，我都没说过，今天又跑我们家门口撒尿，我喂个猪跑你们家拉屎你愿意否？”李美丽弯腰抱起小狗，左胡搂胡搂头，右胡搂胡搂腿，“就对我们家狗厉害，见您局长你就夹尾巴，在小狗面前撒什么威风。”李美丽知道别看孙科长在家妻管严，在外可整天不讲道理耍威风，虽叫孙全德，其实全无德，便不再跟他理论，哐当一下关上自家双层防盗门。这次李美丽又和孙科长碰个正着，想退又不好退，想走又不想和他一块下楼，抱着小狗斜眼看着孙科长，单手把小狗眼晴蒙上。孙科长抖搂一下手里的酒瓶，酒瓶发出哐当哐当碰撞的声音，暗道：“哼，耍威风？老子退休也有人请喝酒。” 孙科长把酒放到自行车前筐，又用绳子系上，唯恐酒瓶晃动，洒了酒或碰碎酒瓶，想着这次皮局长请吃饭，拿两瓶酒去自己是很有面子的，不禁为自己的世故自喜。上次听二蒙子说，他退之后，全科的人AA制，每人拿了38块钱，给他送行，他当时就来气，我平时对他们多好呀，竟然每人兑38块钱为我送行。酒桌上每个人都给他敬酒，“孙科长呀，你退的太早了，我们再也听不到你的'亨亨’教导了，真是太遗憾了。”连一向滴酒不沾的小文也喝了大半杯。新接替的李科长握着孙科长的手，“孙科长，不，孙哥，多亏您的培养，我才有今天，我敬你一杯。”“哧溜”一口，一满杯就下去了，你说自己是喝还是不喝，一个科室的同事们都在，大家都以期待的眼神看着，孙科长也端起酒杯，“我从来没请过大家，这不能怨我，都是您嫂子管钱。今天，我男人一回。”说完，站起来，端起酒杯，“唰”一下倒入口中，一片掌声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直到第二天从床上醒来。 孙科长推车走到门口，门卫老李想给他打招呼，看到他昂头挺胸目不斜视的样子，老李也没再蹭那个凉屁股。孙科长心里嘀咕道：“小保安，没文化，工资又低，还想跟我套近乎，我才不答理你呢”。 约十几分钟，孙科长便到了饭庄，皮局长和邱桑、杨爱国等都已就座，他把两瓶二锅头往桌上一撴，“谢谢皮局长，今天您得好好的喝，我先去个厕所。”刚进厕所，遇到老同学王乐，“你也在这里吃饭？”“你也在这里吃饭？”同一句话，两人各说一遍。他孩子上高三时，找过王乐，让王乐老师帮忙辅导孩子数学，王乐老师是名师，凡经他辅导的，没有不提分的，王乐老师又找人帮着辅导英语和物理，当年孩子超水平发挥，考取了山东大学。孙科长花了368块请几位老师吃了一顿饭，孙科长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王乐老师对孙科长来饭店很惊讶，因为他们同学都知道，孙科长从来不请人吃饭，也很少有人请他吃饭，别看他是科长，可他整天满口传统道德，经世之学，他讲话总是云山雾罩，他自认自己文学水平很高，经常给领导讲话挑毛病，自认自己哲学水平很高，国家一开会，他就彻夜研究政策，他认为自己能力很强，干个县长没问题。只有一条，就是嫌自己的工资与能力不成正比，嫌他媳妇管钱太死。他办公室挂一幅字：真理有时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他想信真理就掌握在他手里，不是有时，而是时时，所以在他们科，他的意见就是真理，谁反对都没用，反对的人越多越没用。大家干脆也不再反对，他说啥是啥，他不接地气，他的办公室几乎没人去，都盼他调走，可他一直干到退休也没调走，所以他一退，大家立马自愿组织了一场欢送会。后来王乐老师有事去找他，他竟然装着记不清楚，故意把王乐叫成张乐，可他的妻侄上学时，孙科长又去找王乐老师，同学长同学短的，如多年的蜜友一般，弄得王老师哭笑不得。王乐老师教学生过千，可以说阅人无数，也见过用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的主，还真没见过像孙科长这么从容这么淡定的角色，直把个王乐老师佩服得猛劲拍着孙科长的肩膀，“兄弟，就凭你这本事，干个科长真亏死了”。 回到酒桌，皮局长主陪，李爱国副陪，他主宾。他知道皮局长请不着他，肯定是李爱国知谢他给他介绍老伴之事。人家说秦桧还有两个相好的，不假，孙科长真还有邱桑和李爱国两个朋友。一开始孙科长还不想喝，搁不住几个人三劝两劝，“不来不来来了，不喝不喝喝了，喝着喝着多了。”先是共同一杯六消，接着分头喝，得给皮局长敬一杯，得接受杨爱国敬一杯，又和邱桑加深一杯，一个钟头四杯酒下去了。杨爱国已是口无遮拦，“孙科长，孙哥呀，我这老伴，你这红媒，我天天请你喝酒都应该呀，你这个小表妹可对我太好了。孙哥，你得代嫂子给皮局长敬个酒呀，当时要不是嫂子亲自找皮局，你这科长还不知道是谁的呢。”皮局用脚踢他，杨爱国接着道：“我喝多了，一多上嘴，酒后无德，好胡说八道，不像孙哥，喝多上腿。孙哥，我自罚一杯，”边说边端起酒杯，哐嗞一下倒入嘴里。“什么上腿，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邱桑就是爱管点闲事，我没坏心，我啥都不怕。”孙科长一听鬼敲门，心里一激灵，“他和杨爱国一块干的点丑事就又浮现眼前。”孙科长给皮局长又倒一杯，双手端起来，皮局，要按媳妇那边得称呼你皮叔呢，我敬你”，皮局已不胜酒力：“你喝起，我一半，让我个杠头。”孙科长又来一杯。应该是没要饭，孙科长依稀记得，最后都改用菜盘子喝啤酒，邱桑的个老小子喊着结帐，杨爱国喊着全场都算他的，应该是杨爱国结的吧，他们三个住的也都不远，都晃悠着说自己没喝多。孙科长骑上车，“你们看，你们看，我没事吧，我还能大撒把呢，”摇摇晃晃骑走了。 孙科长很兴奋，把小车蹬得“仍仍”响，光线不明不暗，天气不热不凉，路两边的树呀庄稼呀都飘着酒香，“太阳出来爬山坡，爬到山坡我想唱歌……”孙科长情不自禁的哼唱起来，一遍一遍，一首一首，情深深，意朦朦，车速不减，就好像参加自行车比赛似的。 孙科长发现天边有太阳光出来了，“这是什么光？”光线越来越亮，整个太阳都露出来了，他看到“欢迎您来桃阳市”的牌子，“噫，原来昨晚去的是临市的集贤饭庄。不对呀，昨晚是去的本市的集贤饭庄呀。”孙科长绞尽脑汁的思考着，孙科长也不好意思再给皮局长打电话，他骑了一夜的自行车，锃亮的皮鞋上已厚厚一层灰土，衬衣已干湿几次。这次没鬼打墙，可也不知道到底骑到哪里又转回来的，“我的娘来，多亏骑回来了，要不然，这一夜不得骑到济南去了，难道鬼打墙也有升级版？！” 孙科长咬咬牙，花好钱买了两个微型强光手电筒，挂在腰带上，就像从前小孩们走满月回来，姥姥家给削的辟邪的桃木刀。孙科长晚上再也不外出喝酒，亲爹亲娘喊也不出去了，就是大白天，他也一直带着两把手电筒，他想着就是刮风下雨，乌云密布，他也不再害怕。他还落下个口头禅：狗日的鬼打墙，也有升级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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