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专题｜李桂生：徐渭故居考

涤砚堂 2021-11-17

展开全文

青藤传灯——徐渭写意画风创作与专题研究高级研修班招生了，（详见中国美术学院继续教育学院网站http://jxjy./mjgzs/mjgzschlid/202110/45811.html）

青藤书屋在今浙江省绍兴市前观巷大乘弄10号，一般认为，它是徐渭的故居。

《畸谱》：“渭生观桥大乘庵东。”并未提及“青藤书屋”之名。《嘉庆山阴县志》谓：“榴花书屋在大云坊大乘庵之东，徐渭降生处，中有大安石榴一本。（旧志）。”这里明确指出徐渭出生的故宅名“榴花书屋”。在该志的另一处，则记道：“青藤书屋，旧在府治东南一里许，前明徐渭故宅。”则青藤书屋与榴花书屋似为两处。然榴花书屋内有“大安石榴一本”，故李德仁先生据《题青藤道士七十小像》：“正德辛卯，吾年十岁，手植青藤一本于天池之旁。”认为：榴花书屋即青藤书屋。二书屋是否即一书屋，暂且不论，而李德仁所据之《题青藤道士七十小像》，其依据本身的真实性却要大打问号。

这里，我们先对徐渭一生的居所进行考证，当然，以山阴县内为限，旅居外地者，则不予考虑。

实际上，徐渭在他20岁时，即离开了他的出生故居。这年，他与潘克敬之女潘介君订婚，便入赘潘家。“吾妇翁当庚子时，以名法给事锦衣，叙官主阳江县簿，时与外兄童君尚俱在京师。外兄偶为翁道某曰：'吾姑母夫徐夔州者，有少子，九岁能为举子文，十二三赋雪词，十六拟杨雄《解嘲》作《释毁》。’翁曰：'其人婚否？’外兄曰：'未也。’是岁翁来家，乃遂以长女见许而赘某。”庚子为嘉靖十九年（1540）。其后徐渭随潘克敬至阳江。

徐渭23岁时，因参加癸卯年乡试，于上年冬返山阴，然而这次考试复以失败告终。因潘克敬返山阴，所以未回阳江，而是“迁居俞家舍”，没有住他的出生故居——他的长兄徐淮家。

这年冬天，潘克敬赴京师朝觐，家眷返山阴塔子桥，徐渭于是与他们同住，是为嘉靖二十二年（1543）。

次年，潘克敬自京罢任，归山阴，买东双桥姚百户屋，徐渭与之同住。

嘉靖二十四年乙巳(1545)，徐渭25岁。这年，他的长兄徐淮卒。冬，他的出生故居（即他的长兄家）之房产并家资卷入一场经济纠纷中，因败诉而全部失去了。《自为墓志铭》记：“生正德辛巳二月四月，……生百日而公卒，养于嫡母苗宜人者十有四年，而夫人卒，依于伯兄讳淮者六年。为嘉靖庚子，始籍于学，……赘于潘……随之客岭外者二年。归又二年，夏，伯兄死，冬，讼,失其死业。”他从此失去了自己的出生故居（榴花书屋），也只有永远离开它。其实，早在前年仲秋之后，他就已永远离开了它；而现在，他即使想回去看看也不可能了。

驴背吟诗图纸本墨笔 112.2cm×30cm 故宫博物院藏

徐渭的父亲是从夔州府同知的职位上致仕归里的，他的家族在绍兴有一定的地位与名望，徐渭后来的结交中不乏达官贵人、地方豪绅，如胡宗宪、张元汴等，他的性格，同郡陶望龄谓其“豪恣，间或藉气势以酬所不快，人亦畏而怨焉。”然而，即使胡宗宪权倾东南，引徐渭如左右臂之时，徐渭也从未想过翻案，夺回他的故居，当他以四百四十两银建占地十亩的酬字堂时，他也未想过赎回他的故居。他对那桩诉讼的记载是极其简略的，简略得让我们无从考知这诉讼究竟因何而起，他家又因何会失去一切——那可是祖宗的遗产啊，而他简省得不能再简省的记述似乎也表明他不愿提及此事：“冬，有毛氏迁屋之变，赀悉空。”仅此而已，夫复何言？榴花书屋也罢，青藤书屋也罢，那都非他的所有，也非他的立锥之地。既不是他的梦，也不是他的伊甸园，只是仇家的私产了。——“某以卜居为豪无赖所诖误，家殆尽。”

嘉靖二十七年戊申（1548），徐渭迁居一枝堂。前年，爱妻病逝。他自觉在岳父家久住非所宜,现在终于离开了。“余壮时骤困，背负一蒯剑，挟数败橐书，来僦屋东城里中，……编疏以槁篁，每嚏息，则激响出道上。”张岱编《徐文长逸稿》，收徐渭一枝堂联一幅：“宫墙在望居三卜，天地为林鸟一枝。”题下有张岱注“先生自居，迫近郡学。”又录《一枝堂对雪》诗一篇。万历四十五年（1617）陆张侯辑印徐渭佚文，即名之为《一枝堂稿》。徐渭编辑自书手稿，亦曾以一枝堂名之。嘉靖二十八年，徐渭接生母至一枝堂供养。徐渭居一枝堂前后凡5年。其间，曾寓杭州玛瑙寺两月。

嘉靖三十一年壬子（1552），徐渭32岁。《畸谱》记“是时移居目连巷”。

嘉靖三十七年戊午（1558），徐渭38岁，“冬，迁住塔子桥。”

次年，复迁师子街居住。

嘉靖三十九年庚申（1560），徐渭40岁，与张氏订婚，购地建酬字堂。《酬字堂记》记其事由：“镇海楼成，少保公进谓渭曰：'是当记，子为我草。’草成以进，公赏之，曰：'闻子久侨矣，趣召掌计廪银之两百有二十，为秀才庐。’渭谢侈，不敢。公曰：'我愧晋公，子于是文乃遂能愧湜？傥用福先寺事，数字以责我酬，我其薄矣，何侈焉？’渭感公语，乃拜赐。持归，尽橐中卖文物如公数，买城南东地十亩，有屋二十又二间，小池二，以鱼以荷。木之类，果花材三种，凡数十株。长篱亘亩，护以枸杞，外有竹数十个，笋迸云。客至，网鱼烧笋，佐以落果，醉而咏歌。始屋陈而无次，稍序新之，遂额其堂曰'酬字’。”“酬字堂”与“一枝堂”，二堂相若何啻天壤。经营积年，乃始得成。嘉靖四十二年癸亥（1563），举家移居酬字堂。沈明臣同是胡宗宪最欣赏的幕僚之一，与徐渭亦甚相欢，其《徐记室新居纪事》一诗曾叙酬字堂：“堂寝足盘桓，高斋以容膝。墙南花木深，邻西竹影密。圃旷清池双，林深小楼一。”

不过，徐渭在酬字堂中居住的时间并不很长。嘉靖四十五年丙寅冬（1566），他因误杀死后妻张氏而被逮下狱，此后便是6年余漫长的牢狱生活。至隆庆六年壬申（1572）除夕方获准保释出狱。出狱后的居所，《畸谱》未载，骆玉明、李德仁皆认为居梅花馆，而非酬字堂[23]。这种说法是不误的，盖徐渭在狱6年，其二子既需抚养，而为免死罪，他曾托请朋友们帮助，朋友们也都出力，但打点多方人物，打通各种关节，缺了银子自然不可，况徐渭当时狱中已被革去廪生，断了生路，所以，酬字堂应该是在狱中时被出售的。

万历元年癸酉(1573)，徐渭年53，居梅花馆。有《乙亥元日雪，酌梅花馆三首》诗。题下自注云：“有扁二，曰柿叶堂，曰葡萄深处，并梅花馆，各赋一首。”

《畸谱》：“六十二岁。枚至自家，归，仍居目连巷金氏典舍。冬，枚决析居。予与枳徙范氏舍，枚附其妻叶家。”这里两个居所，从“仍居”二字的语气看，徐渭居目连巷的时间应在此前。骆玉明认为“此前约仍居梅花馆”的推测是不确的。徐渭《与李子遂书》：“兄丈此来，其于某如持准绳向曲木，虽未加弹界，然于矫枉之功，固为不少。闽越相去千余里，求如兄辈，复有几人？恨即垂隔，不终夹持耳。某比亦不健，又稍治先人之茔，迨于罢锸，计亦凉冷，台宕之游，恐亦不成。何时复勤帆策，相与扪眺于绿萝白月间耶？子牙兄便布此，一候动静。欲书新什求正，会荷杵者所喧，颓然阁笔。宿抹一幅，污清斋。又烦一事，近有友人假与一园，稍近水竹，某将就栖其间。旧有白鹇笼久虚，幸兄买一只，托子牙兄，中得一黑者更妙。”显然，这封信应是在李子遂前来看望文长后，离去不很久写的。“兄丈此来”一句，说明该事发生不远。另外，信中提到“又稍治先人之茔”,《畸谱》：“五十九岁。稍瘳。李子遂讳有秋至自建阳，悦而起。秋，劳韩、吴二贤改葬先考妣两室人，……”因此，这封信应当是在他59岁这一年写的，即万历七年己卯（1579）。信中提到“近有友人假与一园”，假，典借也。故此园当即目连巷之金氏典舍（典舍，意即典借的房舍）。因而知道：徐渭于万历七年秋移居金氏典舍。不过，徐渭在此住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次年秋，他即应张元汴之邀赴北京。

万历十年壬午（1582）冬，徐渭移居范氏舍。

万历十四年丙戌（1586），徐渭66岁。这年，次子徐枳入赘王道翁家。冬，徐渭寓居王家，这次迁徙，他有《雪中移居二首》记之：

“十度移家四十年，今来移迫暮冬天。破书一束苦湿雪，折足双铛愁断烟。罗雀是门都解冷，啼莺唤谷不成迁。只堪醉咏梅花下，其奈杖头无酒钱。

高雪压瓦轰折椽，跋冻移家劳可怜。长须长脚泥一尺，呼佣买酒赊百钱。饥鸟待我彼檐外，梅花送客此窗前。百苦千愁不在念，肠断茫茫黯黯天。”

徐渭名其居王家之寓室曰“樱桃馆”，盖其园中多樱桃树也。时亦称“樱花馆”[31]。其后至病逝，除万历十六年戊子（1588）春中、春末两月曾一度徙居后衙池王家外，徐渭一直住在樱花馆。徐渭生前编定自己文集三种，刊两种，其未刊的第三种即《樱桃馆集》。万历二十八年（1600），他的门人商维浚将它们合编为《徐文长三集》（二十九卷），并附《四声猿》一卷，共三十卷刊行于世。

徐渭有《告先主》一文，云：“自观巷之宅失，而我考妣若兄嫂之主，至于今凡八迁，中间以讼寄主于人家者凡二。呜乎，我考妣若诸兄嫂亦劳苦不安甚矣！凡此皆吾子弟不肖所致之罪也。悲感自责，每欲无生！今复新居，自寄所迎，妥我考妣若诸兄被归于侨寓，某渐次图构，冀自今已后，尚以永宁也。”从内容和语气看，此文显然作于59岁时（见前引文），又前引《雪中移居》诗首句云：“十度移家四十年”（即“四十年十度移家”），皆实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