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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立强:阿三又撞车了

 新用户7391BFGL 2021-11-18

阿三又撞车了

赵立强

  阿三一米九的个子,总是弓腰、缩脖子。他胳膊、腿纤细,让人只看到筋骨,脸窄长而常常缺少血色。

  所有认识他两口子的人都知道,他那厉害老婆有一张刀子一样的嘴,和能杀人的目光。他是家里任人呵斥的哈巴狗。

  这天,老婆参加完同学聚会,带着七分酒气回家。

  喝了一口阿三递上来的茶水,老婆怒斥道:“阿三,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淡茶、凉水?我嫁给你,辛苦半辈子在医院上班,拿命挣钱,看看我过的这日子,还不如村里的农民滋润,人家大屋子热炕,两轮的摩托,三轮儿的拖拉机,四轮的汽车”。

  阿三扭头去换热水,没有说话。老婆的抱怨也不只是这一件事,也不是这一次,习以为常,脸上表现出来的是漠视。

  “只要说到这个,你就是这副滚刀肉的脸,做一个男人,有点烈性不?嫁给你,我算是栽了一个大跟斗,当年给我介绍的对象,哪一个不比你强?怎么就瞎了眼跟你了,你说说我回趟老家,坐公交车回去,灰头土脸,拎着个包呼哧呼哧再走一里地到家,我在家里,一村子的人知道我是大城市里的大夫,吃喝不愁。”老婆继续说。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结婚你没有给彩礼,没有几大件,我认,可这大半辈子进去了,在别人跟前我还是抬不起头?我不干。”

  “现在是个人都有车、有房、有存款。房大小不在身边带着,看不着,钱多少在银行存着别人不知道有多少。可是车,走到哪儿都在身边,大伙都能看到,我也必须有,不管好赖。”

  “买车得几万块钱,再说咱们的钱都存的定期,手头也没有那么多闲钱呀,买个车有什么大用处?有急事打车呗,花几个钱?”阿三眼睛不敢看老婆,他的表情有个词可以形容——叫低眉顺眼。

  “屁话,没有理由可讲,我就是要车,还不能是那种几万的便宜货!”老婆怒吼。

  一周后,挂着临时牌照的新车,锃明瓦亮,徐徐往家开。

  新司机阿三脖子前探,双手紧握方向,座位调到最靠前,两条大长腿刚刚能塞进座椅和中控台的缝隙。

  老婆在副驾驶紧张地左右看路,摆手,跺脚。总算到小区,老婆故作放松,让阿三保持二十迈的车速,她一边和熟悉和半熟悉的邻居打招呼,脸上露出难以压抑的笑容。

  为了能让阿三尽快成为熟练司机,她要阿三每天送去上班,果然一举两得,阿三车技迅猛提高,她在同事和邻居面前赚够了面子。

  当然他们两口子也逃不过老祖宗总结的常言道:乐极生悲!

  深秋,天已经黑的明显早了,下班回来,已经擦黑,阿三停车已经有了肌肉记忆,一把大回转,车头顺利扎了进去,只可惜,刹车稍微晚了些。自己的车,一头把横在前面的车门顶个大坑。

  阿三脸更黄了,老婆在车里面咬牙切齿:“就他妈这个怂蛋货,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有点有用的本事不!”

  老婆开门下来,去前面看了被撞的车,用手抚摸一下,啧啧地咂嘴。

  她把声调调整到轻柔型说道:“看你也不小心点,赶紧下来,看车上有电话不,给人家说一下,该赔的陪人家。”

  阿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看一下四周,静悄悄的,正是晚饭的时候,他把车往后倒,老婆敲玻璃,他落下半截车窗玻璃,老婆探进半截身子,近距离恢复了咬牙切齿:“咋这么混蛋呀,倒车干嘛呀?”

  从本心讲,他是要去楼下喊:“###车是谁家的,请下来一下”。可是老婆的怒吼让自己临时改了话语——“这会儿没人,把车挪走!人家要狮子大开口,要赔不少钱呀。”阿三说。他只是想在恶狠狠的老婆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机灵。

  “我真服了你了三爷,车全险,你赔个毛钱呀,有保险公司呀!就是没有保险你能跑得了?你车漆都留在人家车门上了,还有你碎了一地的车灯,还有一院子的摄像头,动动脑子逃得了吗?赶紧车恢复原位,给保险公司打电话。”老婆命令道。

  老婆把头从车窗抽出来,阿三把车停到撞到那车门的位置,又是一身汗,因为车头要贴到那车门上,又不能造成二次伤害。

  老婆又回到轻柔语调,自言自语:“这车也没有留个电话?阿三,你来看看,那边有吗?要不问一下看有谁知道这是谁的车。”

  路过的人开始议论。

  一直到和被撞的车主说好赔偿,联系了保险公司,理赔工作人员员到来,老婆一直保持着轻松的微笑。

  回家的路上,老婆的话和微笑好像是用完了,在楼梯灯下,她脸色蜡黄,紧闭双唇,快步回家。

  到家把包扔到地上,没有换鞋就躺在沙发上。

  阿三轻手轻脚地换了拖鞋,捡起包,把老婆拖鞋拿过来,放到她脚下,轻声说:“换换鞋吧。”老婆没有说话,面朝里侧卧。

  阿三已经习惯了这种问话不被回答,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为了能尽快打开僵局问道:“饿了吧,我去做饭,吃什么?”

  没有回答!他心里怒火中烧,咽口唾沫,压住拿椅子砸向这个装死的婆娘的冲动!他去厕所漱口,因为口干舌燥,舌头和上嗓都黏到一起了。他伏在水龙头上,咕咚咕咚地喝水。

  “我*他个妈的,弄个鸡巴破车,还你妈个*要命哩!”他心里骂。

  从厕所出来,站到沙发前小心翼翼低声问:“吃鸡蛋炒饭?我去做。”

  “就知道吃、吃,我不饿,头疼,”老婆没有看他一眼。

  他还是把米饭炒了,盛一碗放到茶几上,自己在厨房吃,吃不出味道,锅里见底的时候,他把那碗老婆没动的饭,拿到厨房倒进垃圾桶。

  冷战发展到分居。阿三没有改变做饭等老婆下班的习惯,等老婆吃完饭,他洗刷碗筷以前,凑合吃一口。老婆看电视,他回屋看书。他在研究针灸,一个月的自学,他买来一次性旱针,在自己腿和手上练习。

  满腹心事占据了大脑内存,偶然忘了起合谷穴上的针,就出来收拾碗筷,老婆一阵触电似的哆嗦。

  “这、这是——。”她不知道怎样表达,是关心还是心痛。忽然她想通了,阿三在自虐,这是在示威。

  “滚蛋,他妈整天装神弄鬼的,有本事出去挣钱。”她吼道。阿三还是采取沉默来应对。

  车买来整天停在院子里,只有老婆回娘家,才开出去。但是阿三从不敢再提起车没有多大用处。

  这天吃完晚饭,阿三被老婆叫住说:“我同事老公下岗开滴滴,你也试试,省得我每天看你窝在沙发上,烦!”

  阿三巴不得离开灶台;滴滴平台注册很是顺利。

  跑车的第五天,他停在路边等人,顺丰快递的一辆三轮车停在坡路上,突然自动滑行,所幸三轮车到他车跟前,三轮右转,只是用车厢蹭到阿三的车尾,留下长长的几道划痕。阿三鼓足底气喊道:“谁的车,蹭我车了。”快递小哥满头大汗跑过来说:“大哥、大哥,我的、我的。”

  阿三张嘴要说车的事,快递小哥摆手道:“对不起,我接个电话。”对手机喊:“到了,正分货,马上往回走,张队稍等,我蹭人家车了,好,好,好,我尽快,尽快。”

  “大哥您看怎么处理?要不前面有个修车店我熟悉,去哪里,花多少钱我出。”

  “修车我没时间,你给现钱吧。”阿三对快递小哥漫不经心的反应有点生气。所以把“给现钱吧”说得口气很重。

  “您看多少?”快递小哥还是那么没有把这事看得那么严重。这倒让阿三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你说吧,能修好车就行了,就这点事也不会让我发财,”他说。

  “上次我也蹭了人家,给了1000,可是我现在没有现钱,得等下月15号才发工资才能给您。咱留个微信,我发给你。”

  “我看你也是正人君子,那就留微信吧。”阿三虽然心里嘀咕能不能收到赔款,但还是答应了。

  这天他跑了几趟远活,一上午挣了600块,很高兴,犒劳自己一顿牛肉馅饺子。

  下午对500块的收入,也很满意,他从来没有这种成就感。当他把收入摊在桌子上,老婆眼睛亮了。

  两天后,老婆发现车被啃掉一块皮,脸差不多贴到阿三的脸,大声呵斥:“车怎么回事?知道不知道车撞了?眼长哪了,嗯?不报保险,挣这几个钱够你糟蹋不?”

  机关枪一样的问话,还有直视的那双大眼,还有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阿三脑子一片空白。

  阿三一五一十把快递小哥的事说一遍。结果遭到更高强度的训斥:“你是不是猪脑子,有这样的人吗?20天以后赔你1000块钱,他不是你这样的猪脑子,几十岁的人,还信这话?我看你是白活了。”

  老婆愤愤上前,抓住阿三衣领用力前后摇晃:“你去找他,找他,要钱去,三岁的孩子也不会被耍成这样,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跟了你了。哎、哎哟我这个悔哟!我就是嫁个猪呀、狗的比你这白痴都强。”

  阿三被摇晃清醒了,脑子变成胶质的思维,缓慢、坚定地归纳、总结。

  结论是:不能再任由这个鄙视自己几十年的女人这样肆无忌惮了!

  他正视女人的双眼,双手举起一把靠背椅,平稳地说:“放开手——,你这疯狗,再晃我一下,我这一椅子砸死你!”

  老婆以为自己出现幻觉,自己多年来建立起来的威严竟然瞬间破灭,第一次听到骂声和死亡威胁,她突然爆发:“好个阿三,外面的事你成了软面团,在家里倒成阎王了,砸,你砸,不砸你就是孙子,孬种,怂货!”

  阿三双手一抖把老婆推出几米远,双手举着椅子,眼珠发红,双手双腿在抖动,往前挪动着双腿,虽然抖,但是前进的步伐很坚定,很平稳地说:“我受够了,伺候够了,从这一秒钟开始,你再骂一句,我就砸烂了你!去拿那份离婚协议书,今天就去民政局,再装傻充愣不把婚离了,我时时刻刻让你残废!”

  在民政局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阿三分到车和自己的应用之物,把房子和百分之九十的存款留给前老婆。

  临走时说:“我永远不会再进这个门。”

  老婆听到楼下车开走的声音,感到空旷的屋子危机四伏,趴在沙发上抽噎,到嚎啕。

  两个月后有人说见过阿三,在另一个城市,骑三轮送快递,三轮车上的名字是顺丰,身体看起来结实了,缩脖子弓腰的习惯改了不少,个头恢复到一米八几!

责编:丁松  排版:何苗




作者简介


    赵立强:1969年8月出生,石家庄市人。一个爱用文字讲故事的人,笔名中山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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