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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约定的日子。 准新娘一件一件地试穿着婚纱，而站在她面前的设计师们全都毕恭毕敬。可以说，每一件婚纱都很得体，没错，对于这些设计师们而言，合身是最基本的素质。 准新娘挑了一件她觉得满意的婚纱，而这件婚纱的设计者很绅士的向准新娘鞠了一躬。一行人正往出走，路过一大片玻璃窗时，她们的眼睛都望向了玻璃的那边，那边也有一位新娘——穿着婚纱的夏初，正在摆拍的夏初。 夏初身上的婚纱一样得体，不知是婚纱更漂亮还是夏初更漂亮，所有人都觉得准新娘手中的婚纱没有新意，没错，就连刚刚那位设计师也是这么认为的。玻璃是反光的，但玻璃无法阻挡玻璃这边的眼神。所有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从他们认为最好的角度，直到有人出现在了玻璃的那头。 女人总是会率先打破安静的状态，女人总是会嫉妒女人。 “我要这件婚纱”，准新娘扔掉手中的婚纱，站在夏初面前。所有人都跟着来到玻璃的这头，像后援团一样站在准新娘的身旁。 “我要这件婚纱，脱下来。”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种命令的语气不带有任何情感，甚至于理所应当，然而夏初听不见她的声音。有人提醒她说她听不见，但夏初看得见，看得见这个女人嘴唇表达的语言，只是她没有任何反应。 “现在就脱下来！”尖锐的咆哮声从这位准新娘的口中发出来，每个人都下了一跳。就连夏初也感受到了空气传来的震动，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向后退，一直退到敞开的窗户旁。窗外吹来热的风，很冷。 他们愿意看夏初脱下婚纱吗？大概愿意吧。至少没有人不愿意。 夏初转过身看着窗外的楼下，然后看着屋里的这些人，笑了。然后，跳了下去。 三楼的高度不高，但夏初坠落了很久，或许是想了很多事情。二十几岁的年纪里，已经经历了正常人一辈子迫不得已经历的东西，孤单、寂寞、胆怯、嘲笑、嫉妒、怜悯……穿着婚纱的夏初像降落伞一般，轻盈的向下落。像隐去翅膀的天使一般，她从未将这些呈现给别人，此刻也一样，只不过是多了一丝依靠，直到她稳稳的落在林风的臂弯里，而裙摆要慢两秒钟才渐渐落下。 林风开着车载着夏初，开了很久，他们身后已经没有人在追他们了，但他仍然开了很久，开了很远，直到没有了路。林风拉着夏初，继续沿着上山的路跑着，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陡，越来越难走。在夏日浓烈的阳光下，两人不知又跑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片平坦的草地，只有很多蒲公英花的点缀，再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两人肩并肩的躺了下来，喘着粗气，看着天空。 夏天的云朵很好看，却不知为何流动的很快，两人的喘息声渐渐恢复了平静。安静。有鸟飞过的声音，有风吹过的声音，这样的空荡荡的半山腰更显得安静。 夏初的手触摸到了林风的手。她看着他，他看着她，这一次两个人之间不再隔着黑夜和画板，只有眼睛之间相互对视。 婚纱的白色是山间绿色中独有的颜色，好像是天上某一朵白云掉落在了人间，轻盈而又善良。林风看着夏初穿着自己亲手设计的第一件婚纱，眼睛里有些湿润，他想对夏初说是风吹的眼睛有些湿润，也想说些别的，但他什么也没说。 山风稍稍吹起了婚纱，婚纱的形状将两个人重叠在了一起，在生机勃勃的草地上，开出了一朵白色的花。婚纱滑落，露出两个人的胴体，两个人交缠在了一起，在山间鸟儿飞过的声音和风吹过的声音之间，还多了夏初发出的声音。就像两人相遇的那个夜晚，夏初那张不会说话的嘴巴里发出了几乎原始的声音，嚎叫，哀鸣，怒吼，哭泣。这样的声音在安静的山间传播着，传播到了很远的地方；蔓延着，蔓延了很长的时间。 在对面的山上，好像有一双眼睛在倾听着这一切，但不能确定这样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在这双眼睛的视野里，整座山只不过是一片绿色的画布。在夏日阳光的照射下，一朵朵云的影子被映在了山的表面，这些影子在绿色的画布上不断的移动着，就好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年轻女人充满生机的胴体。这双眼睛看见云的影子略过半山腰的草坪，略过那朵白色的花，最后略过那两个交错在一起的赤裸胴体。这双眼睛看着云的影子不断的划过赤裸的身体，忽明忽暗，像钢琴的按键，事实上也只有钢琴的按键才能弹奏出那样原始而又野性的声音。 云的影子抚摸着山里所有的表面事物，而林风的手也在身体交缠的同时不停的抚摸着夏初的身体，于是在夏初的头脑中就出现了两人第一次相遇的那个黑夜。想到这里，夏初便把眼睛闭了起来，于是两个身体好像真是第一次见面一般。实际上，夏初不止想到了那个黑夜，她想到了更加从前的事，她想着自己如何不在意别的女人投来的嫉妒的眼神，想着自己明明已经看见别人张嘴说的话却仍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也想到了种种感觉孤单的时刻。后来也想到了自己小的时候，小到她看到自己是怎样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一个聋哑人的，小到自己成为一个六十厘米高的小女孩。 云影迁移的速度变快，逐渐变成了乌云，天空黑的可怕，于是夏初哭了。 黑色的天空仿佛要压到林风和夏初的皮囊表面，似乎马上就要出现第一道闪电。可是两人谁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更加的投入，用尽全力想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对方，最终伴随着天空中第一道闪电的出现，而两人正紧紧的抱在一起等待第一滴雨落下，任凭之后的多少雨水打在一丝不挂的皮肤上。 雨水打在身上，有些冷，林风想。看着夏初的林风想，大概艺术也是这样的，总会因为没有灵感而进入瓶颈期，就像突然从高潮陷入低谷一般，像因为犯了错误而在墙角发展的孩子独自生闷气。可是啊，林风再次看着夏初被雨水洗刷显得有些冰冷的面庞，他得到了毕生的灵感啊，他的艺术将会持续走红。 伏在夏初身体上的林风再次活动起来，然后两个冰冷的皮肤都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热量，还有强烈的欲望。 雨停了，天晴了，第一束阳光照在了两人赤裸的胴体上，慢慢扩散着，照在被雨水滋润过的蒲公英花，漫山遍野的欲望，清澈而又纯洁的欲望。 林风用手语比划到：我为你设计了婚纱，你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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