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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区外有一片柿子林

 zhb学习阅览室 2021-11-19

文:张宗龙

当过兵的人,常常把部队驻扎的地方称作第二故乡。我在部队服役期间调动了好几个地方,就有了好几个第二故乡。其中最让我难忘的是天水麦积山脚下的崖湾子,还有营区外半山坡上的那一大片柿子林。

当时我们炮兵分队驻扎的营区离团部较远,隐藏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小山窝里,前和林校一河之隔,东边是一个较大的村庄,既隐秘又闹中取静,当地老百姓称为炮营。当然,营里有几个连,每个连都是什么炮,对外是保密的,一般人也无从知道。每次到团里开会,我们要沿着颖川河走5公里,一来一回就是10公里,全营浩浩荡荡,队伍整整齐齐,很是壮观气派。

5公里对我们战士来讲,是必训的课目,跑起来更是小菜一碟。那时我们连的战士每天要跑三个五公里,早操、中午和晚饭前,在炮上训练累了乏了枯燥了,跑个5公里权当娱乐。由于营房占地面积较小,跑步只能出营区,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往西边的山上跑。可巧不巧,出营门往西顺山路一路上坡,到2.5公里处刚好有一大片柿子林,这儿既是战士们的休息地,也是5公里的转折点。这片柿子林不知是野生的,还是当地老百姓种植的,不得而知。平时也不见谁打理,果熟也不见谁采摘,就这样任他们自然生长,花开叶绿、花落果长、叶黄果熟,最终留下一树的柿红,在冬日的蓝天下炫耀着生命的光彩。

小时候我们老家土地金贵,多是平整的大田,主产小麦、玉米等粮食,很少有种果树的。即使在自家的院子里、院墙外、屋后头的空闲地,也多是种植的杨树和榆树。杨树成材后可以打家具,榆树在春天可摘了榆钱充饥,其他果树都是少见的。这主要是因为那时候经常挨饿,能吃饱肚子是头等大事,水果倒是可有可无的奢侈品,一般人家是不舍得种那些洋玩意的。但在东、西两村分界的二道河子两岸,倒有人家种了几棵柿子树,那是我对柿子树的最初印象。只是柿子却从没吃过,因为柿子不像其他果子,熟了摘下就能吃,有时馋极了甚至可以翻墙越院地去偷几个解馋,柿子则不行。小时候我们去西村的村小学上学,来来回回的常常在柿子树下驻足,春来了赏花、夏到了乘凉,秋天里看果,但谁也没尝过。老人们说柿子是涩的、苦的,不经催熟是不能吃的。可惜一到秋天,满树叶子还绿盎盎的时候,柿子树的主人便把那又黄又硬的柿子摘下来,据说要放到麦糠里捂熟,但捂熟后的柿子什么味,我们小孩子都没有吃过。因了这个原因,我才对炮营外的那片柿子树印象更深刻,好像有了些感情似的,又象见到久违的亲人,充满了感情。

营区外那一大片柿子林,足有上百棵,散落在半山坡上,形成一大片密林。每棵柿子树好像都有些年头了,棵棵干粗皮糙、斑驳突凹,条条枝桠似铁骨般坚挺,又互相盘绕,在荒野里展示着生命的顽强。就像我们的战士,任凭风吹日晒、雨打霜侵,都傲然挺立在哨位上;又像一位位宽厚的老首长,不管寒来暑往、秋去春归,都欢欣地迎接着每天跑步至此的战士。那儿是5公里的中间折返点,我们的战士跑到那片柿树下,总要有意无意地停留一下,和柿子树来一次亲密接触。春天,柿子开花了,那娇小的喇叭状的花朵惹人爱怜,春风吹拂,朵朵含羞带笑,一齐为战士们呐喊助威。夏天,颗颗青涩的柿果藏在宽大的绿叶间,调皮地为跑步至此的战士们鼓劲,浓荫的树冠下是战士们惬意的休息场所,我们把柿子林亲切地称为“加油站”。

当然最美的要属秋末冬初了,那一片柿子林就成了战士们日夜的牵挂、抒情的家园。不但跑步时爱去哪儿,就是训练间隙、饭后散步,都爱跑去柿子林,或静坐、或嬉闹、或抒情。秋霜乍起,柿叶由绿变黄,由黄转枯,继而片片飘落,在树底铺下一地金黄,展开一片柔情。战士们躺在柔软的柿叶上,遥想远方的恋人、展望未来的生活、舒展劳乏的筋骨、探讨训练的难题,别提多恣意了。最让人惊绝的是这儿的柿子不象我们老家那样,在涩硬的时候就被人摘下了,它们好象无人采摘,在深秋的暖阳下一串串地挂在枝头,继续成熟着。一阵秋霜、一股寒流、一片雪花,那柿子便由青白转成暗黄、由暗黄变成深黄、又由深黄转成暗红,及至经过几轮寒潮、迎接几次寒风,那柿子就变成了灯笼般的火红,就成了冬天最靓的一道风景。

那一颗颗、一嘟嘟、一串串火红的柿子,表皮晶莹剔透,浆汁饱满欲滴,悬挂于虬劲的百年老树之上,舒展于碧蓝的天空之中,既让人垂涎,又让人敬重。仿佛那不是一颗颗诱人的果实,而是一件件庄严的展品,连鸟儿也不忍去偷啄,就那么任它们在天际间招摇。古人有诗赞美柿子,“色胜金衣美,甘逾玉液清”,我们谁也不忍心去摘一个品尝,只有它们红艳艳地挂在干枯的枝条之上。柿子的生命如此昂扬,它在百果收仓、万物凋零的寒冬,象菊花一样傲然绽放,象梅花一般给人希望。

西北的冬天在无风无雨的日子里,天空常常是如洗般碧蓝。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片云,只蓝天向海,显得空旷而深邃。周围的山暗淡下去,河流瘦了下去,枯黄的草儿毫无生气;远处的村庄也静谧得可怕,青瓦、白墙、低矮的门楼、凫凫的炊烟,都仿佛一下失去了灵气;就连炮营里那激昂的喊杀声、炮管的转动声、开关闩的碰撞声,都听不到了,战士们开始了室内训练,室外显得安静而寂廖。在这肃杀的严冬季节,只有远处那高挂枝头的火红柿子,像一个个红彤彤的灯笼,仍然宣示着生命的旺盛。站在远处的营房里,遥望那一片火红,常常激励的我们的战士激情澎湃、热情高涨。

冬练三九,无畏严寒。西北冬天的早晨天亮的晚,当我们起床跑向那一片柿子林的时候,天空还黑漆麻乌的,只有星星相伴。待到了那一片柿林,枝头的柿子点亮了夜空,它们仿佛灯塔,让我们看到希望,战士们的跑步的劲头更足了。当一场冬雪落下,枝头的柿子依然顽强地挺立,被雪包裹得更加圣洁,据说柿子是不怕冻的,越冻越甜,这真的是其它果子不可比的。

那一大片柿子树,俨然成了战士们的亲密战友、指路明灯。有的战士说,我们一定要学习那火红的柿子,无畏严霜风雪,像火炬一样给人力量;也有的战士说,柿子落了又结,年年生生不息,就象我们的军营,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拨,个个满怀豪情;还有很多战士在复员时专程和柿子树合影,在军营的几年,它们像朋友一样,陪伴自己成长、见证自己壮大。战士们把军营当作自己的家,而把柿子树当成了最亲的朋友。

军营外的这片柿子林,可不是一般的柿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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