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家天氓老师发来一张老照片,问我是不是没有。 这是一张价值连城的照片,它记录的瞬间将永载城市史册。 我一向自诩记忆力超群,小学同学外号全记得,周围同事大衣多少钱买的自己记不得都来问我,谁谁谁欠我几千万我从来不忘,可是,我对照片上的场景竟然没有记忆,这是为什么呢? 这张照片场面宏大,是在高处俯拍的。是2002年,学校升格成功举办的揭牌仪式。那是一个柳芽刚刚绽放的春日,阳光明媚,熏风醉人,人山人海——人和天气都像喝了美酒。 照片上最显眼的,是身着红色礼服的学校鼓乐队。那时的鼓乐队好气派,吹奏校歌和军乐,飒极了。升格为师范学院,是学校的大事,也是城市的大事。所以,当时人山人海,观众都不是被要求来的。 东校区校门上插了彩旗,正中是一个红烛造型,门下挂了几只大红灯笼。校门外,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校门内,是密密麻麻的师生们。礼仪队的女生穿白T恤而不是职业套裙,特别有学生的烂漫朝气。门口立了一个麦克风,书记站在那里讲话。 对了,说到书记讲话,我终于知道为啥我没记忆了。 前一天校长接到省里电话,告诉我们学校升格成功了。老校长激动得热泪盈眶,这个从白城师范学院筹备处到白城师专几代白师人为之努力期盼的目标终于实现了,早就应当实现了了呀。 书记和校长就站在走廊里商量怎么庆祝。对,咱们就在大门口讲话,回头看看我,说:“小郭,你连夜写讲话稿,把白师人的欢欣鼓舞都写出来!把我们对美好未来的期许都写出来!” 我连连点头,激动得手直抖,觉得历史的重任交给我了,夜车要开起来,头脑要动起来。那时我还没有电脑,稿子全部手写。用正楷工工整整一笔一画写,用的是黑色碳素墨水,240格的淡灰色格子稿纸。对,那时也没有中性笔。我的右手中指有一个坑,是长达十一年握笔写稿做会议记录留下来的印记,是工作给我的犒赏。我想,每一个不曾为事业拼搏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这个学校,我没为它迎接过城市的第一缕朝阳,就不算和它贴心贴肺。 那天夜里,我觉得自己写的不是一篇讲话稿,而是一个学校最最重要的历史篇章。这个学校最重要的时刻,我和它在一起,与有荣焉。 那夜,第一次尝到美梦成真的滋味,不只是我,注定是所有白师人的不眠之夜。很多同事下班时奔走相告,说要回家整俩硬菜喝他一杯!很多市民也奔走相告,白城终于有一所本科大学了,值得高举金樽为它庆贺! 所以,我的激动全部停留在240格的稿纸上了,以至于后来的揭牌仪式记忆便没那么深刻了。回首三十年来为它度过的每一个不眠之夜,每一个重要时刻,我都为自己拥有赤子情怀,和它一起成长而庆幸,而骄傲。 学校的大红公章和钢印是我去省公安厅刻的。公安厅的干警带我去刻章的地方,经过院子时,指着两个人告诉我,那是服刑犯人。干警看人也有不准的时候,问我是不是学生。刻公章这么大事。咋个能让学生来做啊。 揭牌那天,是整个城市的盛大节日。万人空巷,人们或远远赶来,或停下脚步,激动万分,拍手称庆。揭牌仪式结束后,我还在校牌前拍了一张照片。那时我留短发,近视只有一百度,不戴眼镜,裂开大嘴笑,掏心掏肺地笑。 如今,东校区早已经被夷为平地,并履之以住宅高楼,以至于毕业的学生宁可去长春聚会也不回来,因为他们说找不到读书时的任何记忆了。历史文化学院的学生有一年在大维老师的带领下手绘了东校区风光明信片,一时洛阳纸贵,人人争相抢购,因为老校友说可以在用心用力的手绘里穿越回过去。 今年暑假我采访了老校长,重温了学校许多重要时刻。对了,记忆力超群的不是我,是老校长才对。史海钩沉,历历如绘,老校长能说出所有共事过的人的名字和简历。说前辈们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实在不是八个字就能概括得全的。一个学校的历史,承载了多少苦难辉煌,我们早已和它血肉相连,不可分,分不了。 谢谢天氓老师,白城师范学院筹备处第一届校友,同样深怀赤子之心的前辈。我们以手加额,为每一个为白师魂牵梦萦的人祝福,因为每一个魂牵梦萦的人,都在为它祝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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