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动物释诂》说，象的寿命可达百岁。也就是说，大象能活上一百年。而有个“百年之后”的词语，让我敏感到了象的不祥命运。 天气上升、地气下降的十月中，雨下为寒气所薄，凝而为雪。在万象冬白的时刻，想起佛经中的象王：佛祖入母胎时即化作六牙白象，全身洁白如银子，四足光亮如加漆，双目像宝石发出五色光明，表示其性善柔和且有大势力。可在小雪节气来临时，前一日是“世界问候日”，再过三天是“感恩节”，想想，哪里还有一只象让人对它说一声问候？哪里还有一只象让人有机会向它表示感恩呢？ “百年之后”是对死亡的婉转说法。也许值得庆幸，作为巨型陆生动物，大象种群从远古存活到今天，已远远超出了100个“百年之寿”。它看上去和犀牛、河马一样是庞然大物，其实野生状态中的象天性温和，既不嗜血成性，也不凶猛。只在自卫或保护同类时才发挥自身的力量，在受到挑衅时才用护身武器攻击；对不向它们挑战的人，丝毫不会有伤害性举动。 “不要轻轻碰它，要狠狠揍它，是让它们哀叫，如果你害怕打疼它，就不要进这个屋子，当我说把它打烂，你知道我将怎么收拾它？所以如果我说将它的头打开花，打烂它的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因为做这些非常重要……当它走开太远，不要抓住那个腿，你只要用这个钩子刺，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当钩子刺入后，它将开始哀嚎，当你听到哀嚎，你就知道，它们已经开始提神了……” 这是《叛逆的大象》中马戏团驯兽师的一番“驯象经验谈”。这部纪录片讲述了大象“泰克”的悲怆复仇。 整整21年！1974年，在莫桑比克野外撒欢奔跑的一只幼象被猎人捕获卖到马戏团。船运到美国被呼唤时，它有了“泰克”的名字。驯兽师要求它完成不可能完成、也难以理解的每一个任务，单膝跪地、双膝跪地、满地打滚、跳火盆、钻火圈……当然，驯兽师自有训练方法，那就是惩罚。只要有任何一点疲乏或抗拒，驯兽师就会让泰克知道什么是恐惧。用火烧过的铁棍打它腿，用鞭子打它脑袋，用铁钩剜肉，让它挨饿、挨冻。泰克尝试过逃跑，但一次次出逃，一次次被抓回，是继续着绝望到窒息的表演和训练。终于，1994年8月20日的最后一次演出，谁都没注意它突然冲向美容师，把他卷起又重重摔落，下一秒又把驯兽师拖拽并压死。引起混乱后，泰克冲出表演中心，跑向街道一路狂奔，最终导致13人死亡。长达30分钟的奔跑中，它头都没回，身中86枪后最终倒在血泊里。警方为保护平民，用开枪措施应是无奈，但该明白，这大象复仇悲剧的缔造者是人类自己。四牡翼翼，象弭鱼服。 ----《小雅·采薇》 两千年前，无休止的征途驰骋中，那乘坐高车大马指挥战事的将帅，随身携带着用鱼皮制成的箭袋和以象牙装饰的弓挂。当年所谓的征战是因为有“猃狁之故”，因为中华之外有四方匈、蛮、夷、狄，而现在看来，不过是同种同类不同部族的自相杀戮。为取得战争优势，在装备杀伤人的武器时，首先就对动物大开杀戒。鱼皮制成的箭袋和以象牙装饰的弓挂，无疑是捕杀了鱼和大象的成果。 现存大象分三种：普通非洲象（也叫热带草原象或灌木象）、非洲森林象和亚洲象（也叫印度象）。再往前追溯，13000年的冰河时代，说起不到1000年内猛犸象、乳齿象和野牛、野猪、短面熊等巨型动物消失的问题，有人认为罪魁祸首是疾病，有人认为气候变化是主因，还有认为是受彗星撞地球的影响。生态学家保罗﹒马丁在对全球无数巨型动物灭绝事件发生的时间进行分析后发现，这时间刚好与人类第一次参与地球各领域的活动时间一致。石器时代的狩猎中，巨型动物是最容易跟踪的。虽然攻击（用石头做成的石斧、矛刀和砍刀）有风险，但人们可以通过最小的努力来获取最多的食物，并且成功杀死猎物会给人们带来威望。这一点从未改变。憬彼淮夷，来献其琛。 元龟象齿，大赂南金。 ----《鲁颂·泮水》 被击败的部落要向胜利者进献昂贵的贡品，这是现今仍有延续的惯例，只是进贡战利品的内容和价值衡量有所不同而已。看看与大龟、美玉、黄金一起由被征服的淮夷向鲁国进献的名贵象牙，难道不是先要狩猎到大象才能获取吗？象牙和人的牙齿不同，它有三分之一长在象的头骨里。曾有一只45岁的肯尼亚“象王”，极长的牙齿每根重45公斤。正是这特征让它引来杀身之祸，偷猎者为取它的牙齿，把它整个面部残忍地砍下。 去年5月底，印度西南部的富庶之邦喀拉拉邦，一头母象竟被“刻意喂食塞满爆竹的凤梨”，鞭炮在它口中和胃里炸开，让它无法进食，最终缓慢而痛苦至死。兽医解剖后发现，它怀有一头大象胎儿，一尸两命。这起虐杀案很快冲上全球热搜排行，引发国际关注，人们忿怒谴责“人性与文明已死”。 很长一段时间，读诗经中“鬒发如云，不屑髢也；玉之瑱也，象之揥也，”（《鄘风﹒君子偕老》）、“好人提提，宛然左辟，佩其象揥。”（《魏风﹒葛屦》）总感觉头戴象牙发钗的古女子形象，有妩媚无比的美感，而当看到摄影师Britta Jaschinski从查封物品中拍到的《大象脚凳》，尤其得知杀戮坦桑尼亚60%的大象的罪犯中，有个中国女人的名字：杨凤兰，由象牙制成的筷子、戒指、花瓶等取悦世人的一切装饰品，都让我深恶痛绝。象牙被称为坦桑尼亚“移动的黄金”。上世纪90年代，那里每公斤象牙收购价只需7美元，而转手卖出能飙升到3000美元。如此丰厚的利润，足以让杨凤兰陷入疯狂。她找来信得过的伙伴，将原先经营的饭店改装成非法交易点，招募当地土著去盗猎象牙。为让犯罪团伙安全运作，并使象牙走私顺利通过海关，她斥巨资贿赂坦桑尼亚官员，迅速打开坦桑尼亚和国际市场，成为全球最大的象牙走私犯之一。对盗猎者来说，10根象牙就能让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倒卖100根能让他们大富大贵。他们用猎枪和毒箭猎杀大象。一旦击中，大象瞬间皮开肉绽，盗猎者往往会开上十几枪。即使中弹后侥幸逃走的，子弹也永远嵌在骨肉里，折磨到死。取象牙的过程更是惨不忍睹。盗猎者用大砍刀朝大象脸部和头部一刀刀劈砍，斩断的象鼻丢在脚下，硬生生掰下象牙，最终扬长而去。2019年2月19日，杨凤兰终因屠杀了400头非洲大象，和两名同伙一起被捕入狱。69岁的她要在监狱呆15年。丧心病狂的罪人，今天要大象牙，明天要犀牛角，后天要穿山甲鳞片……当整个地球变得没有动物也没有植物，只剩下人类的时候，人类也到了末日。我国现存亚洲象仅300余只，如果你有缘看见一只，请想起无数死去的象有过活泼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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