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广记精粹：失信后果很严重

唐德宗贞元初年，陈郡有个姓袁的书生，经曾在蜀州唐安县当过参军。罢官后到合州去游玩。一天，他正在客店里闲坐，忽然有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前来拜访他。

袁生并不认识他，既然来访，理当以礼相待。他把白衣人让进屋里，请坐献茶。白衣人并不客气，坐下后呷了一口茶，对袁生说：“在下姓高，家在本州新明县。以前曾在军旅当兵，现已退役，所以常到这里来游玩。”

袁生独自一人，旅途中甚是寂寞。听白衣人说是到此游玩的，心里很高兴，途中作个伴儿，总可免去许多孤寂，便同白衣人攀谈起来。白衣人非常聪明机敏，又博学善辩，与一般凡夫俗子大不相同。袁生大为惊奇。

白衣人对袁生说：“我会算卦，能算出你一生经历的事。”

袁生半信半疑，说道：“那就请你给我算一算吧。”

白衣人把袁生经历过的往事，一件一件地说了出来，时间、地点丝毫不差。袁生惊讶万分，不知他是何等人物。等到夜深人静后，白衣人偷偷对袁生说：“我不是人，你想知道我是什么吗？”袁生吓得浑身颤抖，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问：“啊？原来你.......果真是鬼！你为什么要来害我？”白衣人微微一笑，说：“不，我不是鬼，也不是来害你的。”

“那你是.......”

没等袁生说完，白衣人低声说：“实话告诉你吧，我是赤水神。”

袁生听说他是神，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肃然起敬地问：“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赤水神道：“我今日前来，有事求你帮助。”

“求我帮助？”袁生从来没听说过神求人帮忙的，心中大为疑惑不解，“求我帮你什么？”

赤水神满脸忧愁，伤心地说：“我本是一个小神，我的庙在新明县城南。去年天涝，一连下了几个月的淫雨，我的庙被淋塌了。本地没有人替我重修。 我住在里面，常年遭受日晒、风吹、雨淋，日子十分难熬。那些砍柴的樵夫，放羊的牧人，更是肆无忌惮地欺侮我，糟塌我，他们谁也不尊敬我，只不过把我看成一抷黄土而已。我把我的苦楚向您说了，您要是肯帮助我呢，我就再把我的要求向您说说，您要是不肯帮助呢，我也不怨恨你，我就马上离去。”

袁生说：“我是个凡夫俗子，神仙有事让我帮助，那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赤水神听了转悲为喜，高兴地说：“你若答应为我重修庙宇，一年四季按时祭典，我便暗中保佑你明年去作新明县令。”

袁生喜出望外，忙说：“若能让我作新明县令，我一定为你重修庙宇，再塑金身，按时祭拜。我若食言，叫我不得好死！”

“好。”赤水神说：“你到新明县上任以后，先到城南旧庙里去与我见一次面。因为人神之间，毕竟有些区别，我又怕你的仆人、役吏对我不敬。所以你要独自一人去，不要让其他人进庙。到时，我们在一起好好谈一谈。”

袁生一一应诺。赤水神高兴地站起身，朝袁生拱了拱手，说了声：“后会有期。”眨眼不见了。

第二年冬，袁生果然补调新明县令。上任后他一打听，城南确实有座赤水神庙。他同前任办妥交接事宜以后，便依约前去拜谒。走到赤水庙还有一百多步的地方，他令衙役跟班停下等候，他走下轿子，独自一人进入庙中。他站在庙里环顾四周，果然是墙断梁倾，蓬蒿遍地，鼠蹿狐奔，一片破败荒凉。正在这时，有一白衣人从破庙后走出，袁生一看，正是赤水神。他见袁生来了，很是高兴，对袁生说：“先生不忘前约，今日特来看我，真是荣幸之至啊！”

赤水神走上前去，拉住袁生的手，沿着高高的台阶，向神殿走去。袁生突然看见台阶下囚着一个老僧，披枷戴锁，被打得遍体鳞伤，昏昏欲死。旁边站着几个手拿棍棒皮鞭的壮汉，看样子你是刚刚打完这个老僧。袁生不知道僧人犯什么罪，便问赤水神：“他是谁？为什么锁在这里？”赤水神说：“他是本县慈云过去时在的道成禅师，因为犯了罪，所以被我锁在了这里，已经一年了。每天早晨和傍晚，都用鞭子抽他。大概再有十几天，就把他放回去了。”袁生不解地问：“既然他还活着，你怎么能把他锁在这里呢？”赤水神笑道：“这不是他的身躯，而是他的魂。把他的魂勾来，他就会得一场大病，昏昏欲死，无药可救。他哪里知道，这正是我施展的手段！”

赤水神说完，特意看了袁生一眼，仿佛暗中在向袁生提出警告。他见袁生在皱眉凝思，便说：“先前，你已答应了为我修庙，请赶快筹划办理吧。”袁生这才从背凝思中清醒过来，忙说：“好，好的，我马上着手筹办。”

袁生回到县衙，把修庙所需的砖瓦木料粗略估算了一下，得用一笔数目可观的银两才能买齐。他左思右想，实在没办法筹措到这么多钱。他突然想起，赤水神勾了道成师父的魂，道成正在生病。再十多天，赤水神把他的魂放回，他的病也就好了。我何不趁此机会，假借替他治病，骗他许愿修庙。这样一来，我分文不出，却为赤水神修了庙。既履行了前约，又分文没有破费，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想到这里，他立即动身到慈云寺找道成师父。

袁生来到慈云寺，向小僧一打听，果然有个道成师父，已经患病一年了。小僧把袁生领到道成师父病榻前，道成面色惨白，气息微微，两眼呆滞无神。他声音微弱地说：“你是谁呀？我.......我病得就要死了，每天早晨、晚上浑身疼痛难忍，像针扎刀割一样，真不如早些死了，免得活受罪。”

袁生说：“我是新来的县令，虔诚信佛，听说师父病了，特来探望。你的病确实不轻，不治很快就会死的。不过，师父不必忧虑，你这病，我能治好！”

“真的？”道成师父喜出望外，急问：“你有什么灵丹妙药？”

袁生摇摇头说：“不，不用药。”

道成师父迷惑了，讷讷地问：“那......你如何治呢？”

袁生说：“你若肯出钱为赤水神建座新庙，我保证不出十天，你的病一定痊愈！”

道成师父见袁生说得如此肯定，便问道：“你怎么知道？”

袁生故意装成很神秘的样子绘声绘色地说：“我夜间能神游天界、地府，因而能知晓神鬼中事。最近，我路过城南赤水神庙，看见你的魂披枷戴锁绑在庙前台阶下。我问赤水神为什么把你锁在这里，赤水神说你以前有罪，所以囚在这里受苦。我见你的魂被打得皮开肉绽，实在可怜，便求赤水神把你的魂放回。赤水神答应十天后把你魂灵放回，条件是你为他修一座新庙。倘若你病好以后不给他修庙，他便把更大的灾祸降临到你头上。”

道成师父这时才明白，原来自己生病是赤水神在作怪！他又气又恨，心想，作为神仙，不但不保佑自己的信徒，反倒肆意加害，真是岂有此理！他为了自己的病早日痊愈，满口答应病愈后一定为赤水神修座新庙。袁生妙计告成，喜不自禁的告辞而去。

十天以后，道成师父的病果然好了。他把徒弟们召来，对他们说：“我从小出家，皈依佛门，悉心念经修道，今年已经五十岁了，不幸得了重病。前些时候，县令大人告诉我，我的病是赤水神所祟所致，病愈后让我为赤水神修座新庙。人们之所以修庙供神，因为神仙能保佑众人，为众人降福。像赤水神这样害人，还算什么神？还为他修什么庙？干脆把他除掉，免得他以后再作恶害人！”

说完，便带领徒弟，拿着铁锨、斧头来到城南赤水神庙，把破庙及赤水神像拆掉、掀翻，毁坏殆尽。

第二天，道成师父到县衙去拜谒袁生。袁生见道成好了病，高兴地说：“师父的病果然好，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第三天，道成装成很虔诚的样子，说：“大人确实没有骗我，大人救了我的命，如此大恩大德，道成我终生不忘！“

袁生说：“既然病好，你就赶快为赤水神修庙吧？不然，可要招来大祸呀！”

道成平静地说：“人们建庙敬神，为的是祈求神灵保佑，降福消灾。而赤水神不但不为黎民降福，反倒恣肆害人，要他何用!我已拆了他的庙，砸了他的像，为民除了这一大害！”

“啊？”袁生吓得面色如土，魂飞魄散，无言以对，急忙冲着城南赤水神庙主向连连作揖，担心赤水神降罪于他。道成却神态自若，慷慨激昂，毫无惧色。

一个月以后，县衙的一名官吏犯了罪，袁生狠狠地拷打了他一顿。没几天，这个官吏竟然死了。官吏的家属在州衙告了袁生，袁生被判罪流放到地处岭南的康州端溪县。当他被解押着走到长江三峡时，忽然看见路旁站着一个白衣人，他仔细一看，正是赤水神。赤水神对袁生说：“我托你修庙，你不修也罢，为什么招惹道成去拆我的庙，毁我的像？致使我无存身之地，这都是你的罪过呀!我为了报仇，才让你犯罪，让你流放到荒蛮之地去受罪的！”袁生心里颇为不平，辩解道：“拆你庙宇，毁你像的不是我，是道成，你为什么不报复他，反而来报复我？这太不公平了！”

赤水神说：“道成禅师福份大，我不敢报复他，才拿你出气。所以一开始就央求你修庙，”

赤水神说完便不见了。

袁生觉得又冤枉又憋气，再加上一路奔波劳顿，押解吏卒又随意斥骂责打，没几天 功夫，便一病不起，死在流放的路上。

本篇原名《袁生》，载太平广记第360卷，图片来自网 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