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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书局是最好的古籍出版社，北牖神往于脚下大地的文化，于中华书局购得一本《契丹国志》，翻开了辽金历史学习的新篇章。 大辽帝国源自东北古老民族之东胡族系，其名“契丹”，据说是欧洲对中国的传统称谓。契丹人以车帐为家，逐水草而居。拉弓射箭，春则捕鱼捉鹅，夏则放鹰，秋则射鹿，冬则猎虎。春水、秋山、坐冬、坐夏，四时应景，在北方草原上快乐地生活着。 直到耶律阿保机从草丛深处打马走来。 耶律阿保机建立大辽国的历史常识，是无论偏见多大的国人都知道的，北牖不再赘述。在本则短札里，只说两处。首先是阿保机灭了当时面貌清晰如今气氛神秘的渤海国，派大儿子耶律倍留在那里做王，给后来如跳棋一般的世系传承埋下伏笔；其次是阿保机亲手葬送了契丹部落沿袭许久的民主制度，契丹八部“三年一会，于各部内选雄勇有谋略者，立之为主，旧主退位，例以为常”。（草原上也曾吹过多么淳朴的民主之风！）这种推举制由他苦心孤诣改成世袭罔替制。八部契丹世代游牧的草原从此成为耶律家的天下。大禹治水，夏启接班，这片土地上的历史基因一直延续着，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变。 我要划重点的，是比耶律阿保机更为凶悍的一个人，他身后的女人。 现在隆重抄录一段带有惊叹号的故事： “是月，太祖于扶余城崩。述律后召诸酋长妻，谓曰'我今寡居，汝不可不效我’又集其夫泣问曰'汝思先帝乎？’对曰'受先帝恩，岂得不思？’后曰'果思之，宜往见之。’遂杀之” ！ 这位述律后就是阿保机的皇后，这样的女人，如此韬略，简直是汉武帝处理后事的水平。 有人认为这是述律后在阿保机死后欲图摄政，剪除异己而实现野心。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狠女人。 阿保机安葬于木叶山之后，“述律后左右有桀黠者（桀是不听话的，黠是会说话的），后辄谓曰'为我达语于先帝。’至墓所，则杀之。” 这两次她“前后所杀者以百数”。 哪个还想进入老娘的视野！ 太祖尸骨未寒，太后快刀乱斩，北牖读书至此背后生风！权力交接过程中，清除前朝旧臣是惯例，心胸狭隘者尤其凶狠。孔子那句话世人传为“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述律后作为一个强势的女人，够狠！ 契丹立国凡九帝，实际存世209年（年号存世215年，中华书局点校说明为218年），女人绝对支撑起了半壁江山。有一种说法是，按照契丹的风俗，全国姓氏分为帝族和后族，帝族姓耶律，后族姓萧。皇后只能出自于萧氏家族（世宗皇后甄氏系战争虏获，例外）。据此臆断，述律后与四代之后的萧太后是一个家族的。那个萧太后就是评书《杨家将》里大宋朝廷难以对付的契丹主事人，是中原百姓口耳相传的厉害角色，其能放开手脚大有所为也许是他们后族里的传统吧。与郁郁乎文哉的赵宋江山相比，契丹妇女没有仁义道德来灌输，不受繁文缛节的束缚，原生力量额外消耗得小，骨血里的爆发力是惊人的。 接着说这个述律后，在下文中还有更狠的记载： “最后，平州人赵思温当往，不肯行”（遇到个顶牛的，不肯殉葬） “后曰'汝事先帝常亲近，何故不行？”（王者的理论，“理”字王在前，里在后） “对曰'亲近莫如后，后行，臣则继之’ ”（有逻辑，有头脑，有胆略！） “后曰'吾非不欲从先帝于地下，顾嗣子幼弱，国家无主，不得耳。’”（千古政客陈词滥调如出一辙） “乃断其一腕，令置墓中。” ！！！ 砍了？砍了。谁砍的？述律后自己砍的。砍了谁的？砍了她自己的。 我服了，坐在椅子上瘫软如泥，身体好像被大剂量胰岛素刷屏： 本届政府领导表达决心时常常提到的“壮士断腕”，意志坚定到何种程度，此刻，我懂了； 扫黑除恶斗争片里，黑白两道之外的蓝道上常常看到孤注一掷输急眼了的断指偿债，其惨烈蛮横，此刻，我懂了； 历史演义中武则天为了嫁祸王皇后掐死自己亲生女儿，我好像也懂了； 壁虎为了逃生……也疼，我信了。 …… 这述律后，女子，断腕！让我读到此处神思恍惚太阳穴遭受内力击打，回过神儿来之后，彻底服了。 回来说现场，那赵思温想必吓得六魂已经出窍，从此没了答话。史传记载为“亦得免”，不用杀了，臣服！跟随阿保机征战多年都没带走的整个贵族官僚系统想必也吓傻了，臣等也服！传说中汉人的宰相割发代首，眼面前这女人挥刀自残！述律后用自己血淋淋的“手腕”实现了政权的过渡。 女人，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才能对虎视眈眈的别人更狠。这就是辽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应天大明地皇后”述律后，史称“断腕太后”。 我又把书翻到157页的《后妃传》，以便全面了解这个述律后。她“勇决多权变”“名震诸夷”。追随丈夫阿保机打天下，屡正其偏；辅佐儿子耶律德光，亦明大义；爱子耶律德光征战崩于途时“太后不哭”，心硬如铁。是一个很入流的政治人物。最后败给了自己的孙子辽世宗耶律阮，幽禁于太祖墓侧的没打河。 阿保机与耶律后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耶律倍被阿保机留在渤海国占领区，立为东丹国主，没能继承阿保机的皇帝位。二儿子耶律德光被述律后立为皇帝，成为有所作为的辽太宗。三儿子耶律李胡是她最心爱的，不成器。述律后断腕除政敌的目的，固然是源于偏爱，排挤拥护大儿子的势力，确保二儿子继位。但也正是由于她的狠辣，确保了政权平稳过渡，实现了阿保机废除契丹部落推选制度的遗愿，从此大辽国由耶律家族世袭执掌两百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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