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醉中惊老去，笑里觉愁来。”“风情渐老见春羞，到处消魂感旧游。”“无医能却老，有变是游魂。”“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自古徂今，人生感慨里最多的，可能就是这个“老”字吧。 最平易可解的又是白居易：“老色头鬓白，病形支体虚。衣宽有剩带，发少不胜梳。自问今年几，春秋四十初。四十已如此，七十复何知。”你看，老，就是这样一个不请自来的必胜客。当然张爱玲足够冷诮:“保持年轻的办法是早死。”在人均寿命七十八岁的今天，恐怕大多数人都没机会如此保持年轻，那么老就是必然的人生主题。 借助人工手段勉力维持年轻外观的人，可能心理脆弱，甚至呈现一种病态。因为除了神仙，无论男性还是女性，总要挣扎在走向衰老的途中。 在中年男性中，有一定地位的人普遍染发。反而一些具有思辨力的学者，保留着自然的灰白发色。我刚刚在朋友圈里看到导师的近照。年过六旬的导师，发已全白，穿一条大短裤在温哥华草坪上遛狗。那种自然率性，非常符合导师本师风范。 而至于女性，想要保持年轻状态的手法就更加层出不穷了。过去的整容今天被称为医美。明明知道那些美白抗皱产品极可能含有铅汞重金属，在微信朋友圈里天天大声叫卖的天价面膜其实成本不过几块钱，并且可能含有荧光剂等有害成分，也有新闻报道过某女子因敷了某品牌的面膜离奇死亡事件，但每一波劝我们对自己要狠点的心灵鸡汤，都会让一个对未来充满假想的女子不惜以身试法。离开镜子和相机图片的提示，加上那些说教的激励，马上就有种自欺欺人的安全感。 除了像秦怡奶奶那样的天生丽质，可能我们还没有看到几个因为使用了某某化妆品某某保健品而在七十岁的年纪却拥二三十岁的身体与容貌的奇迹。那些嘲笑别人老的后生们，只是没有来得及从父母辈那里看清严酷的现实。无论一个人多么叛逆，他可能最终都会发现，越老，他的相貌与个性越是成为自己父亲或母亲的翻版。难道，只有老会让我们妥协，让我们与一切反对过的，抗争过的，轻视过的，达成最后的和解？ 第一根白头发，纤细如丝，却是某个早晨镜前的惊雷，震得人心惊手颤。然后更多的白发，以赶不尽杀不绝的星火燎原之势袭卷那由乌黑亮泽到焦枯滞涩的整个发区。同时还有大把的脱发，让一些人头部呈现不毛之地。甚至连眉毛睫毛都给做了减法，渐渐稀疏颓败。 然而老又在脸面上做了加法。抬头纹、川字纹、鱼尾纹、法令纹以及鼻梁上人们还来不及为之命名的横纹仿佛一夕之间在面部立显。各种斑点星罗棋布，堪比秋夜天空清晰的星座。肤色黯淡如掉色的旧布。下坠的眼角将双眼拉成两个三角，清澈的翦水双瞳日益浑浊老花。鼻翼两侧，是橘皮样的粗大毛孔。 曾轻松咬开酒瓶盖的牙齿，从松动、破漏到拔除，只经历很短的过程。 颈椎变形，肩周疼痛，严重到抬不起曾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手臂。肚腩一天天异军突起，腰身臃肿粗壮，赘肉从四面八方让身体沦陷。四肢僵硬。弯腰时手指离地面越来越远，到最后弯腰只是意识而非动作。腰间盘变成一个提醒，它的存在是这样一种不堪的现实，关键时刻让人只能僵卧床上根本无法直立行走。 手上青筋密布，骨节变粗大。脚掌变平变大。指甲黯淡干裂。弓腰驼背行动迟缓替代了风姿翩然健步如飞，连语速和语汇都变得缓慢简单，更有失眠多梦健忘迟钝种种无所不在的情状……晚景如此，这就是我们老去的模样，你我的未来么？ 当衰老不动声色靠近，它密谋已久的步步紧迫会使被假象蒙蔽太久的我们手足无措。所以我们必须学会适应镜中那个仿佛瞬间老去的真实的自我，接受零部件磨损严重的现实，明白上帝不会偏袒任何人，时光的大手一定会推我到斜阳残照。整容，化妆，修饰这些外部的拯救必然徒劳无功。而内在的丰沛、安静与温和，才有可能让人在学习精进中强大。 固然是说女子要活到老打扮到老美到老，可是活到老学到老更是亘古不变真理。你看林青霞从光华夺目却只能吃青春饭的娱乐圈退隐，你看她略微地发福，有了皱纹还是那么美，其实只是因为她在天生美貌的基础上接受自然的安排的同时，回复到内在的修炼，读书和写作，并有一些也是读书写作的密友相携......原来只有内在的丰盈，才让人回到安静、温和与坦然。徒然等待束手就擒可不会有这样好的结果。  由于无从把握生命的长短，因此每篇文章最后那个标点，于今天而言其实都大有深意…… ～～～～～～～～～～～～～ 图一，七年前我拍自哈尔滨一个商场门口。 图二，文友芳拍自日本家门口。那一树秋日的红，映照了生命之斑斓，之精彩。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