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秋天的声音》 吴静 人总是对自己已拥有的，不太觉察和珍视；失去时，才顿觉可贵与惋惜。这种体会，对于每一个生过病的人，都应有过或深或浅的感触，我也不例外。若不是病了一场，又怎能感知到季节的声音，心灵律动的原始节奏呢？ 措手不及，猝不及防的，突然间就天旋地转晕的无法行走。于是不得已，按下暂停键，住进了医院。 恰逢新冠疫情肆虐的时候，医院管控措施极其严格，无医生手谕，连病人都无法出入病房楼，只能呆在病房或病房的走廊。就连去院区其他楼做治疗，也要有医生的签条，并详细注明了精确到分钟的起止时间，再经过保安严格细心的核对后，才可放行。于是，住在医院里倒是极安全的，但也完全没了自由。 那天，恢复的稍好一些，又赶上去隔壁的诊疗楼拍片子，被允许暂离住院部一小会。医院的小路上，没了平时人流如织的情形，患者也稀稀拉拉，我边走边贪婪的呼吸着室外的空气。秋天的阳光正好，下午的斜阳穿过高高的白杨树，洒下来一些碎金的罅隙。我信步走到一处无人的平房前，坐在台阶上，稍事休息。 这大概是医院的职工餐厅，房子外面贴着职工就餐时间，台阶下面是硬化过的水泥路面。不是就餐的时间，开阔的路面，就更显得寂静无声的冷清。有风吹来，绕过挺拔的白杨树，又迂回过高大的院墙，曲曲弯弯的涌向我。不凉不燥，一切刚刚好。 突然，一阵细碎刺耳的声音，刮破了这份宁静。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一片树叶在水泥地上旋转着，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风一阵子大了，它就划着弧线快速移动。一会风减弱了，它又屏声静气匍匐着一动不动。我闭上眼睛，听风的声音，听它跳舞的声音。 这是秋天的声音吧！若是春天，不会有这么大片而完整的叶子坠落地面，更不会是凋零而下。若是夏天，丰满的叶片倒是随处可见，但绝不会这样干枯的没有一丝水分，这种鼓噪的声音，一听，就能觉知叶片已完全脱水，干燥的程度仿佛锯齿，这才能在地面上刮出清晰而尖锐的声音。当然，若是冬天，干枯的落叶早已被无数轮秋风扫荡的支离破碎，难有这样的完整。 这枚落叶，就这样远远的出现在我的视线前方，在空旷的水泥路面上，随风起舞，仿佛这里就是为它量身定做的舞台。我试图仔细的打量它。但因视力本就不太好，再加上病中头晕，未能真切的看清它的全目。但大抵上能辨别出，这是秋天里刚飞身而下的一片枯叶。 它卷曲着身子，不时被风贴合住地面而滑行。有时因风托举而离开地面，仿佛一个芭蕾的上跃。骤然而停时，又如探戈的定睛一回头。风一阵，舞一阵。风停，舞止。孤独是它，怡然自得也是它。这专属于秋天的舞者，用一抹橙黄，涂亮灰色的水泥舞台。 怔怔地看着它，出神。风静，人静。风动，心更静了。顺着风，我看见它的老家，院墙外那一棵棵硬朗高挺的白杨树。眺望着绿叶招展的白杨树，秋风中生机盎然、意气风发，宛若少壮而未经世事的年轻人。越高大挺拔，招来的风越大。再往上看，惊觉天空是那么湛蓝，像一块被熨烫平整的蓝绸子布料，没有一丝褶皱，也没有一点杂色，更没有一朵云，除了清一色一体化的、浓度无差异的蓝，别无他物。这一泻万里的蓝，蓝的熠熠生辉，纯粹的甚至有点晃眼睛。这样的天空，这样风里呼呼啦啦响的绿叶，这样寂寥无人的黄叶在独舞，像一幅巧夺天工的巨幅水彩画，作画者谁？秋天也。一刹那间，感觉自己像旅游在深山老林里，竟恍然以为在终南山苍苔点点的石径上坐着。 此刻的大脑，空空荡荡。很多平时紧紧抓住的东西，都退潮一样散去。如不是在病中，不可能在闹市里听到秋天的声音，就连想去听的念头，都不曾动过。原以为只有度假时，才能放松身心，原以为每天的每一分钟，都被重要又有意义的事情塞满。 和健康一样，能听听秋天的声音，原本也是应该拥有的珍贵吧？行走在红尘里，谁能偏安一隅，给心灵留点无用的东西？不是拥有越多，内心越平静。有时，需要离自己远一点，再远一点，才能看清自己，看到最好的风景。 2021.1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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