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杜甫七绝《绝句四首》读记

杜甫七绝《绝句四首》读记

（小河西）

绝句四首

堂西长笋别开门，堑北行椒却背村。梅熟许同朱老吃，松高拟对阮生论。

欲作鱼梁云复湍，因惊四月雨声寒。青溪先有蛟龙窟，竹石如山不敢安。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药条药甲润青青，色过棕亭入草亭。苗满空山惭取誉，根居隙地怯成形。

这组绝句作于广德二年（764）春，时杜甫在蜀漂泊已逾四年。听闻严武再镇巴蜀的消息后，本欲从阆州出峡的杜甫重回草堂。严武镇蜀，杜甫心情好多了。但对未来，杜甫心里仍没把握。

堂西长笋别开门，堑北行椒却背村。梅熟许同朱老吃，松高拟对阮生论。

却背：正背。《蜀都赋》（晋-左思）：“却背华容，北指昆仑。”《寄董卿嘉荣十韵》（唐-杜甫）：“下临千仞雪，却背五绳桥。”

朱老、阮生：诗原注：“朱、阮剑外相知。”后以“阮生朱老”或“朱老阮生”作为咏知交之典。《摸鱼儿》（宋-刘克庄）：“与谁共话桑麻事，朱老阮生尤稔。”

大意：堂西竹笋长得很长挡住了门。沟北那一行行辣椒正背对着村。梅子熟时或许可邀朱老同品尝；松树长高后便想和阮生松下高谈阔论。

首章写草堂四景：笋、椒、梅、松。笋长得很长（茂盛）。椒正背着村（不远）。梅子熟可邀朱老品尝。松树大可请阮生聊天。（一个幽栖的好地方。）杜甫对草堂生活心满意足。（二联皆对。）

欲作鱼梁云复湍，因惊四月雨声寒。青溪先有蛟龙窟，竹石如山不敢安。

鱼梁：水中捕鱼设施。《谷风》（诗经）“毋逝我梁，毋发我笱（gǒu）。”毛传：“梁，鱼梁。”《田舍》（杜甫）：“鸬鹚西日照，晒翅满鱼梁。”《初冬从父老饮村酒有作》（宋-陆游）：“山路猎归收兔网，水滨农隙架鱼梁。”

湍：《登岘山亭寄晋陵张少府》（唐-孟浩然）：“岘首风湍急，云帆若鸟飞。凭轩试一问，张翰欲来归。”

大意：欲建鱼梁忽然间又风急云乱。也吃惊四月雨声还如此凄寒。也许青溪里早有蛟龙之窟，竹石等材料堆积如山也不敢动工营建。

二章写建鱼梁。建鱼梁是为捕鱼。要建鱼梁时，忽然乌云翻滚，四月“雨声寒”。忧心溪中有蛟龙窟，虽一切准备就绪，鱼梁还是“不敢安”。（诗意一转。此处虽有笋椒梅松适合幽栖。但这里也有蛟龙窟。使人感到不安全。似有所指。）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窗含：由窗往外望西岭，好似嵌在窗框中。《桃氏林亭》（唐-贾岛）：“窗含明月树，沙起白云鸥。”

西岭：西岭雪山。也称西山。诗原注：“西山白雪，四时不消。”《扬旗》（杜甫）：“三州陷犬戎，但见西岭青。”《西山》（杜甫）：“彝界荒山顶，蕃州积雪边。”《野望》（杜甫）：“西山白雪三年戍，南浦清江万里桥。”

门泊：由门往外望浣花溪，好似看在门框中。《登金山》（宋-李焘）：“堂留三楚客，门泊五湖船。”

东吴：指古吴地。《晋书-食货志》：“东吴有齿角之饶，西蜀有丹砂之富。”《送叶梦锡》（宋-陆游）：“家住东吴近帝乡，平生豪举少年场。”

大意：两只黄鹂在翠绿的柳枝间鸣叫，一行白鹭飞向青天。透过窗户，看到西岭千秋之雪色。眼望门口，停泊着驶向遥远的东吴的船。

三章再写草堂春景。黄鹂鸣翠柳（风景优美声音悦耳），白鹭上青天（天高任我飞）。窗含雪山。（视野开阔。）门泊船。（交通便利）。（诗意再转。这儿环境优美视野开阔天高水远交通便利。不仅适合幽栖，还可以“上青天”还可以搭上“万里船”。）

药条药甲润青青，色过棕亭入草亭。苗满空山惭取誉，根居隙地怯成形。

甲：本义指种籽萌芽后所戴的种壳。《宾至》(杜甫)：“自锄稀菜甲，小摘为情亲。”《游春》（唐-姚合）：“树枝风掉软，菜甲土浮轻。”《二月二日》（唐-白居易）：“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甲一时生。轻衫细马春年少，十字津头一字行。”《病足少苏次常之韵》（宋-许及之）：“药甲新条在，医科旧贯盈。”

药条药甲：指各种药苗。

隙地：空地。《左传》哀公十二年：“郑之间有隙地焉。”《山中寄友人》（唐-杜荀鹤）：“深山多隙地，无力及耕桑。”《山中》（唐-司空图）：“逃难人多分隙地，放生麋大出寒林。”

大意：药草枝叶油润翠绿，青青的颜色过了棕亭还进入草亭。满山药苗的美誉愧不敢当，恐怕因为它们根扎在隙地上难以成材。（“隙地”上种药为啥不成形？这地没种过药材，对能否长成高品质的药材没把握。）

末首写药圃。药种在草亭和棕亭之间，绿油油一大片，确实茂盛。有人说俺这儿是药苗满空山，其实，这儿原来是没种过药材的偏僻空闲之地，能否产出成形药材还不一定呢。这首似另有寓意。

这四首绝句皆写景。合读时才能感到其诗意跌宕起伏。首章写草堂笋椒梅松。笋茂盛，椒成行。梅子可食，松树有荫。一个幽栖的好地方。二章写鱼梁。建鱼梁遇到了“云复湍”、“雨声寒”。或许是水中有蛟龙窟在作怪。显然，这首诗有所指。或指徐知道叛乱。因徐知道叛乱，杜甫不得不逃离。三章再写草堂春景。这儿有黄鹂鸣唱，这儿有鹭飞青天。这儿视野开阔，在家可看到西岭千秋雪；这儿交通便利，出门可登上东吴万里船。这儿不仅是幽栖好地方，还可远游江湖，还可能“上青天”。末章写药圃。看上去绿油油一大片。然而很惭愧，能否有“成形”的药材还很难说。显然，第四首有寓意。从首章看，这儿适合幽栖。次章看，这儿幽栖有时也会遇到蛟龙作怪。从三章，这儿不仅适合幽栖，还适合远游，还可能有发展机会。到了末章，诗意又转了。这儿虽看上去“苗满空山”，但毕竟是偏僻地。药材能否“成形”还很难说。（严武镇蜀，杜甫或认为自己有机会。杜甫此时已不单是要找个幽栖地，还希望有机会“上青天”。只是杜甫也明白：“苗满空山”并不等于“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