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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来了，但不是手术，而是打吊针。护士说，可能还要等很长的时间，因为有手术还没结束，一整天没能进食，需要补充点葡萄糖。护士一针就扎对了，我感到很奇怪，不是说如果没吃早餐，是很难扎对血管的吗？我记得小时候，有次没有吃早餐去打吊针，医生把整个手臂都扎了遍，还是没有扎对位，后来在另一只手继续扎，也扎了好几次才扎对。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打针都是我挥之不去的阴影。 哦，早餐都过去很久了，都快到晚餐时间了，所以很容易就扎对了。我被护士的回答逗笑了，护士一定是怕我紧张，就讲个笑话让我笑的吧。 谢谢！ 药水一滴一滴地落，时间也一点一点地过，盐水从血管流入，冰凉一点一点地占满全身。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为了不确定的时间等待。这是一场漫长的等待，等待总是那样地熬人。 一个戴着手术服的人走进来，我以为到我手术了。她说她是麻醉师，来询问一些情况。她说，手术时是全身麻醉的，到时会在喉咙里插入一条气管，手术完成后就拔出来，然后医生有手轻拍叫醒你，你到时醒来就好了。我很奇怪，手术医生拍下我，我就知道醒来了？也许是这样的吧，我没有问她。她接着问我，是否身体还有其他疾病，不利于做手术的病。我说，胃病算吗？她说，那个没关系。不过最好去做个胃镜。没有什么问题了，在这签个字。她给我一张麻醉同意书。我接过扫一下就签上名字，也没认真看那写了什么。一般我签名都是不看内容的，更何况是在医院，连生命都交给医生了，这是一份无奈的信任。 后来又有医生来，叫我签手术同意书。 就你一个人，没有家人或朋友？ 我自己签不可以吗？ 可以。没有什么问题就在上面签字吧。没有问题，能有什么问题呢。等会身体都交给你们了。 再后来，医生真的来了，在那药水全部流入我身体后不久。终于来了，这漫长的等待终于到了尽头。 手术室在八楼。我跟在医生后面，从三楼到八楼，感觉是从三楼坐到八十楼，从没有坐过这么久的电梯。 手术室里的灯还亮着，医生叫我在外面坐会，里面马上就好了。外面坐着一个大叔，有点不安，着急，应该是在等里面的手术结束。突然觉得，有人在外面为你着急也是不错的。 进了手术室门口，我突然有点急，对医生说，想去厕所。 医生说，不要紧张，没事的。我开始有点紧张了，心砰砰地好像要冲出来。 手术台和上面的无影灯，就在眼前，医生们各自忙碌着。躺在台上，我已经没有了感觉，好像不紧张了。当医生在我手上扎针头时，我的双手开始感觉麻木了。我问医生，麻药这么快就起作用了。 医生说，放轻松点，不要紧张。麻药等会由麻醉师来打的。原来我还是紧张，只是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紧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是怎么醒来的。当我再有意识时，我已经躺在自己的病床上，床边挂满了药水袋，鼻子里塞满了东西，口上盖着氧气罩。也许是麻药还没过，我感觉不到一点的疼痛。 手术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我是怎么回到病房的，我一点也不知道。记得麻醉师术前吩咐过我，全麻后会在喉咙里插进一要气管，用来手术时呼吸的，手术完成后会拍醒我，到时我要配合，大口呼吸，然后醒来，医生就拔掉气管。 可是我对当时的那些情景，一点记忆也没有。我努力地往回想，希望能想起点什么来，却是徒劳无功，怎么也想不起来。后来我问医生，当时我是不是醒了，医生却说你自己是不是醒了也不知道？ 我想，是不是麻药真的让人没有了记忆？ 我听到医生在叫我，问我是否能听到他说话，我努力地点点头。医生说，现在是七点三十分，六个小时后，也就是到一点半时才可以枕枕头，吃东西。知道吗？我再次努力地点点头。原来我的手术用了两个多小时，那两个小时里，我连零碎的梦片也没有。 在病床上，我迷迷糊糊地躺着，有时沉睡着，有时醒来，依然是没有梦。后来总是醒着，因为我总是要拿开氧气罩，让嘴里的血吐出来。 医生说，这是正常的术后反应，叫我轻轻地把血吐出来就好。我不知道自己吐了多少血，感觉刚吐完，戴上氧气罩，嘴里马上又充满了血。我感觉护士一直我床边，不时地为我擦嘴边上的血迹，也不知道护士为了擦了多少次血。我只知道那白色的床单已染上了鲜红的血。 在那其间，思绪汹涌，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家人，朋友，曾经喜欢的人，想到了生和死。人有生的本能，也有死的欲望。痛苦地挣扎着，感觉生不如死，但是生的本能比死的欲望要强烈，所以多么痛苦的煎熬都能忍受。又想奥勒留的话，人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忍受的。也许到了不能忍受时就不需要忍受了。 终于熬过了那六个小时。我不知道那漫长的六个小时是怎么过的，迷迷糊糊，时睡时醒，断断续续。仿佛一场远行，途中历经了许许多多，却又无从说起。 当护士帮了拔完针，收走所有仪器时，我很想对她说声“谢谢”，可是没有力气说，真的辛苦她了。 麻药基本消退，疼痛随后袭来，跟着饥饿也随之而来。我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此时很想好好地吃一顿，但是医生说，只能吃流动的食物。当然也没有什么可吃的，住院时，我只买了一罐八宝粥和几瓶牛奶。但是此时不想喝牛奶，只有吃八宝粥。 我打开罐头盖子时，却把勺子弄掉了，没有勺子是吃不了的。我想去护士站那里应该有吧，我问护士有没有勺子时，她说什么都没有，除了棉签。棉签就棉签吧，我想不出其他的了，于是向护士要了两根棉签。我就用那一双棉签当勺子，一点一点地，把一罐八宝粥送进自己的空腹里。 曾经，在网上看到说，一个人做手术是最孤独的。那一夜，我在努力地吃着八宝粥时，深深地觉得，这就是我最孤独的时刻了。 那一夜，我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感觉就像是一场漫长的梦。而那一天，我忘却了所有的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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