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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暮时的访问

 泠申 2021-11-23

记者同志,你坐吧,什么?你大些声,我耳朵不行了。你要了解我的一生?老头子的一生能有什么光彩,看看周围吧,凋敝斑驳,这里没有风光过。

你说的没错,大明星杨晓仪的家乡是这里。

年青的杨晓仪还不叫杨晓仪,父母给她的名字,杨蓉。对,后来改了。这一改,好像把命也改了,改得事业亨通,人际起飞。

那时,她不仅漂亮,能唱歌,还会写字,校报主编呢。高中她的综合学习并不好,虽然和我同班,我考了本省的重点,她则去了省城的艺术学院。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有一天也不知哪来我的手机号,和我聊天,见面,看电影。她和我说——至今我还记得——她的脸和眼睛写满了诚恳:

“魏书胜,我喜欢你的眉毛。”

话说了很多,不外乎是寂寞、孤独之类的情绪。哦,她特意强调让我看她的日记,字可真漂亮。第二天我们成为了情侣。

快么?记者同志,这可不算快了,我们有着三年以上的同学关系,何况她还喜欢我的眉毛。

你也别笑,男人和女人看起来复杂,算起来就简单。

大概维持了三年吧,大二她开始接戏,演的都是微电影短视频,据说得了不少的奖。我专业本是法律,学法不成,跑去学历史,绕来绕去也是浪费了时间。我对影视没什么兴趣。忽然有一天她跟我说要分手了,赠了一本日记。转手我便烧了。留那东西干嘛呢。

我那会子想了想,也并不后悔,影视的水多少我听说了,我知道她的苦,她是个特别守中的女人,身体上对我既然保持不了忠诚,那就干脆分了,也算心灵解去束缚。

可惜的,毕竟美人。假如渔人守了一晚的水潭,好容易上钩一条欣长肥美的鱼儿,却意外跑了,你说可不可惜?不过值得欣慰的,是我闻闻手臂,还留有她的腥味,这一辈子也跑不了,值票了。

(记者向魏书胜递了一张硬质卡片,上面的字句是杨蓉写的,记者摘抄杨蓉未出版的回忆录。)

“书胜是我第一个情人,他很能欣赏裸体女人的美丽,却不能解我盛装打扮捧书写字的风情。关于他的眉毛,那是可以写上一本书的话题,可,我想歌颂他的生殖器官,毫不欣长硕大,却能让我欲仙欲死。我拒绝它,我也迎合它,这是做女人最棒的地方。可惜的是,形而下毕竟是短暂的,是兽性的,是不美的,不长久的。文章千古事,我是个有野心的女人,我最得意的文章也是我的灵魂,当然他爱不看,自然有人看,我便做那人的女朋友。他懂得文字,也更懂画面。”

你看,学艺术的多肉麻呐,我都不好意思说,那事儿写出来就浑身不舒服,也不知道她怎么想成这样。晓仪离世后我想了很多,人这个东西,是道不明白的,有时候胆上的一颗小小结石就能让你呻吟得好像一条臭狗,有时候正义凛然,挨千刀都不怕。晓仪这一生是光荣的潇洒的,她最不该牵扯政治,但人总是不满足,当你不努力向上扒住什么东西,便很快掉下去,什么都不落。唉……

记者同志,你还要什么需要了解?

什么,我?你应该更多关注杨蓉。让我多讲讲她的故事,比如说成名后我们还有么联系,她对老情人怎么样。事实上你很聪明,知道我不讲的。我自己嘛,粗人一个,事业不成,孤寡一生。现在希望多活一天算一天,人可不能太过于贪婪。也许吧,贪婪之所以存在,那是因为人的内心深处并不安宁,充满了恐惧,必须汲取更多的物质来起到未雨绸缪的效果,可是这一绸缪,就碰到高压线,一窝人阵亡了。

事实上我大可以说,这辈子我死而无憾。

记者:“行,就不打扰您了,我们告辞。谢谢您。”

……

车上,我一直回想魏书胜的话。

“死而无憾?也许不假。那是因为他干过杨蓉,而且是处女杨蓉。这点虚荣像鼓风机似的吹涨了魏书胜。他真是个浑人。杨蓉跳楼死后,魏书胜应该有流泪的时候,他会好受?我不信。”

跟旁的小雅说,桓子,你不要钻牛角尖,我们只是个记录者而已。

记录者?是呀,我们并不是审判者,虽然我们已有审判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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