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里拉 作者:宋文龙 去年七月份我做了人生中最快的一次决定,它源于我和朋友的一次通话,事实上它的所有准备工作已经在潜意识里完成了。二十多年来我没有为自己活过,我决定为自己活一次,我决定去香格里拉。为什么去香格里拉?也许是为了寻找,也许是为了净化,那是我心中最美最纯净的地方。在临走之前那两天我真的感受到了梦想的存在,尽管“梦想”二字已被人们说烂,但我仿佛能触摸到它。我很激动,这是生命中第一次体会到它的存在。 当然这次旅行最终能够成行离不开一个人对我的鼓励。 我是搭车去的香格里拉,为什么要采取这么一种疯狂的方式?一是没钱,二流浪是很多男孩的梦想。就像许巍歌词里写的,曾梦想杖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我没有剑,只带了几把水果刀,几十块钱和一个粗略的路线:南昌到长沙,长沙到贵阳,贵阳到昆明,昆明到大理,大理到丽江,丽江到香格里拉。 第一步是最难的,我在南昌等了三个小时左右才搭到车,有些瞬间我怕自己连南昌都走不出去。最后是两个湖南怀化的司机大哥把我带出了江西。到湖南边界的一个收费站我下了车,当时天已经快黑了,如果天黑之前搭不到车我打算在路边扎个营,在帐篷里过一晚。这时有个交警走了过来,面相和善,长得很是帅气,下颌有颗痣,但无伤大雅。他问我在那干嘛,我说搭车。他有些惊讶,他又问了我一些问题,我回答了他。他建议我坐大巴去,他可以帮我拦辆大巴,我说不了,这是我的一个方式。他说如果没吃的可以去那边交警的食堂里弄些吃的,但可能只剩方便面了。我说没事,我带了干粮。最后有个矮个子交警过来好像给我拍了张照,我问他这是在干嘛,他说这附近常有一些流浪汉出没,不过我看起来不像。我一听这个吓得不轻,半夜要是有流浪汉对我的帐篷感兴趣了怎么办? 在那儿举着“搭车”的牌子站了一会,一辆货车停了下来,司机是位中年大叔,问我去哪儿。我说去长沙,他说他不去那,我说没关系还是很感谢您,大叔。然后他开走了,我转过身又去等下一辆车去了。但其实那位叔叔在不远处停下了,但我当时并不知道。接下来又有几辆车停下,但都不是我去的方向,但还是说了很多谢谢。天已经黑了,我有些无奈的垫垫脚,有些担心接下来这个恐怖的黑夜。这时我听到后面有人在招呼我,我一看是之前那位叔叔,我赶紧拎着大包跑了过去。他说你是不是要去长沙,我说是。他说我不去长沙但可以把你带到去长沙的一个收费站去。我高兴坏了,连声说谢谢。这时我才知道他一直没走,就在那看着我,也许他放心不下我,他在等我搭上某辆车。因为我当时背着鼓鼓的书包,身边又有个大包,身体又瘦,在夜色下的高速上显得是那么的可怜。 在车上我知道了他姓钟,我叫他钟叔叔。他问我去长沙干嘛,我说我的最终目的地不是长沙,而是云南。他说那你不应该去长沙因为那里去云南还要再绕一段路,所以在那搭到去云南的车可能性很小,我说那怎么办,他说这样,我把你带到一个服务区去,那个路口的车都是往贵州云南方向去的。我说太谢谢您了叔叔!后来我们聊到了他的孩子,他有一个儿子十六岁,成绩不好,很难管。我说我高中也那样,胡作非为,爬墙上网通宵之类的全干。男人的成熟需要时间,他点点头。我们聊到了父子之间的一些事,我讲了我跟我爸的关系,两个男人这些年的对抗…… 我慢慢的说着,他边开车边静静的听着。后面我建议他和儿子多进行一些深度的交流,互相敞开内心的沟通,了解和理解彼此的想法。他很赞同。接着谈到了我出来的原因,我说我想改变自己,让自己向上一点积极一点。我说别看我现在挺能说的,其实我在学校是个很封闭的人,后来出现了很严重的心理问题,不敢去上课,不敢去见人,和朋友们渐渐疏离了。知道这些的人并不多,他们大多觉得我是个懒汉,在逃避责任。包括我父母,我跟父亲说我有心理问题,他觉得我在扯淡。他觉得我就是不愿读书。我妈妈很紧张,她也不懂,但她总是纵容我,怕我受苦,碰到什么事总是容易哭。 后来快到那个服务区了,钟叔叔问我在哪睡,我说我带了帐篷,睡帐篷。他说要不这样他送完货还要回这个地方,我晚上就在他车上睡了,他担心我的安全,也想找个伴陪他聊聊天。大概明天早上五点把我送回这里,他问我愿不愿意,我说当然愿意。我还不敢面对孤独。我们还聊到了电影,他说他喜欢欧美的战争片,还有谍战片,西部片,他喜欢暴力场景。他觉得国内拍的都是垃圾,现在那些很火的像花千骨之类的拍的是些什么玩意儿啊?我说现在是这样,骂的越多的越能吸引眼球,越火。我问他看过黑鹰坠落没,他说看过,看了两遍,我又问他看过《行动目标希特勒》没,他说是那个独眼?我说对。看过。我又问他,《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看过没,他说没。《V字仇杀队》看过没,他说没。我说我建议您看一下。他说好。他车上拉的都是甲鱼要送给不同的批发商,那一晚我们可能跑了小半个湖南。后面我一直在睡觉,直到他送完货,回到那个服务区,当时是凌晨三点,他把他所有的早餐和水给了我,跟我说在哪等车,还建议我把搭车的牌子改一下。我当时心里有一种感觉,我不想下去,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该多好。他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中途在加油站有两个湖南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方言,谁都听不懂,他大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们的摩托没油了,身上又没卡,他理解的点点头,给他们刷卡加了油,我把他当做第二个父亲。 在收费站我扎了人生第一个营,在一个草坪上。那里有些人,所以我比较安稳的睡了一觉。早上八点多起来,把帐篷收了。那天非常非常幸运,只问了两辆车就搭到了,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居然直接去昆明,你无法想象我当时的欣喜。司机是一对父子,是河南开封人,姓李,儿子开那种大货车车才三个月,年纪比我还小。一路上他父亲时不时教他儿子一些经验。有段路他儿子一直在超速,父亲说,娃儿,慢点。儿子清淡的说,“莫”事。他们管馒头叫膜,还给了我一个。一路上我跟他们聊的不算多,他们父子大部分时候在用河南话交流,我又太困在车上打打瞌睡。路上的风景不算太好,都是一些低矮的山丘,千篇一律的树木。沿途大多种着玉米,没什么平原。第二天早上五点到了昆明,李大叔告诉我,单他这一程就穿越了一千多公里,他还告诉我昆明很乱,有很多毒贩,说的我心里有些忐忑。我也不知道怎么表达感谢了,只是拿了一根火腿肠和一根巧克力给他们,我包里只有这些了。 到达的地方是一个靠近机场的收费站,我本想在那附近搭个帐篷睡一觉,等天亮再搭车,但环顾四周没有合适的地方,只好在那儿干站着。过了会一位工作人员过来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交警。很和善,比我可能大个六七岁吧。我跟他说我是从南昌搭车过来的,要从这里搭车去香格里拉。他很惊讶,可能是第一次碰到我这样的人。我跟他聊了会,他告诉我要走过那段天桥去那边的收费站才有去丽江,香格里拉方向的车,我连声说谢谢。我拿着行李去了那边的收费站,过了一会儿他也过来了,可能是觉得我挺有意思的吧,也可能是担心我的安全,因为我说要在附近扎个营。他问我找到地方没有,我说没有,那边草地上到处是水,太潮湿了。过了一会又有一个穿着同样制服差不多年纪的人过来了。先前那位大哥用昆明话跟他讲了我是怎么回事。他更加诧异,我跟他说我是前天才搭的车,坐一位送快递的大叔的车来的昆明,路上吃火腿肠,饼干,巧克力度日。他用昆明话跟另一位大哥说了一句话,我听懂了,意思是他佩服我。我说我的最终目的地是香格里拉,其实我也不知道那里到底是怎么样的,但就是想去看看,就像是心中的一个梦想,一定要实现。他说这里去那个方向的车并不多,但他会帮我留意的,他怕我早餐不够,给了我一包饼干,他还建议我如果到了香格里拉一定要去梅里雪山看看,不过要看我的运气了,我连声说谢谢。过了一会之前那位大哥走了,我问他是不是他们都是云南人,他说他是,但那位不是云南的而是吉林的,但大学是在昆明读的。我说那才是穿越整个中国啊。没过多久天亮了,我重新拿起纸牌,打起手势,有几辆车停了下来,但不是我要去的方向,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吧,一辆小货车停了下来,司机很年轻,招呼我过去。他愿意带我去更容易搭到那个方向的车的地方去。我上了车。他比我大,我管他叫大哥,在车上他指出了我需要改进的地方,鞋子,衣裤,背包等等。我告诉他我是第一次出来搭车旅行,还是个纯菜鸟。的确是这样,我的右半边背个行李包像个外出务工人员,后面背个书包像个学生,不伦不类。他告诉我他经常骑行,偶尔也搭车。对于穷游他有自己的原则,就是不钻空子,不贪小便宜。说来惭愧,上次去庐山我就像游击队员一样走了小路,不太磊落。快下车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叫王龙,我说我叫宋文龙。“都有龙”,“缘分!”随后就告别了王大哥,但我忘了给纪念品给他,搭车有个原则就是要给让你搭车的人一个小礼物。可我忘了,现在挺愧疚。我按照他指的方向走过去,发现早晨昆明人都在遛狗,在跑步,生活是那么悠闲,环境也很好。到了那个地方后,感觉那里已经是市区了,望着川流的车辆我突然失去了勇气。最后我还是决定去高速上搭车。于是坐公交去了入口附近,徒步走到了一个收费站。没过二十分钟搭到了一辆车,还是私家车(搭车过程中私家车是很难搭到的)。里面是一对年轻的夫妇还有他们两岁的儿子,他们要去大理。司机大哥问我当时觉得成功的几率有多大,我说不知道,不超过百分之二十,事实上更像一种条件反射。他说他经常和朋友们驾车到处旅行,全国各地基本都去过。他喜欢人少的的地方,他本来要去穿越西藏的无人区,因为那里会有最纯净的景象,但是儿子现在还小,所以计划只好搁置了。我说你不怕碰到流沙吗,那时可是叫天天不应,他说那就是命。他问我要去哪,我说香格里拉,他说他们也会去,要不就一起同行好了,我说那就太谢谢您啦!他还提出要给我在大理订个房间,我感到实在无法承受这么大的恩惠,另外他们一家人也应该有无拘束的私人生活,就推辞了,我说我打算在洱海边上搭个帐篷,看看是什么感觉。到了洱海边的双廊镇我们就告别了,我下车的地方就能看到洱海全貌,挺好看的,但低头看湖边却有很多水藻,湖水已经被污染了。它的身后是仓山,山顶阴云密布,看不清那里是否有积雪。我看见对面似乎有大片空地可以扎营,但走过去太远了,就沿着这边看看有没有空地适合搭帐篷。郝云有首歌叫《去大理》,歌里有句歌词:也许爱情就在洱海边,等着,也许故事正在发生着。我的确在那里看到了爱情,不过是别人的爱情,大部分是一对对年青的情侣。而我背着个大包在窄小的街道上、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不时能感受到人们投来的异样的目光。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在湖边有片柳树林,柳树下有小片空地,刚好能容纳我的帐篷。我决定就在那儿扎营了。我幻想着晚上在柳树下,在帐篷里吹着来自湖面的晚风,听着阵阵波涛入睡,那该是多么浪漫惬意的事啊。搭好帐篷,我钻了进去,吃了几根火腿肠后静静等待夜的来临。天在不知不觉中黑了,这时我在帐篷里看到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了,黑漆漆的,安静的可怕。湖水似乎在涨潮,猛烈的拍打着湖岸。而我的帐篷离湖水不过三米远,我心想要是半夜我睡着了,被浪卷下去了怎么办?看着帐篷顶上柳树的影子,我也感到恐惧,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外面不时有些怪声,那时我总感觉从帐篷外面会突然刺进一把刀,精神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感觉要崩溃了。那时我在空间里写了点东西,但没什么人看到。当时有个朋友发了个短信给我,我希望他能跟我聊聊天,结果他说在打麻将,我爆了句粗口,当时我真的很失望。后面又跟另一个朋友聊了聊,感觉好了些,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半夜两点四十多我被一声凄厉的叫声惊醒,听着像是一个女人的叫声,我赶紧从身边抽出一把小刀来,我当时想会不会是一位女性遇害了?我要不要出去?但我当时身体像冻住了,吓得跟个孙子似的。只是握着刀神经质的转着头听着外面的声响,等待着那可怕的东西的到来。过了一会那声音有一次响起,这回我听清了,是野猫,而且还不止一只。我略微松了口气,同时感到羞愧,原来我真的是个懦夫,原来我一点也不勇敢。在那样的夜晚最想念的就是爸妈了,那时我才知道我唯一能依靠的是他们。接着就是断断续续的睡眠了,再也没真的睡着过。好不容易等到了天亮,打开帐篷看着变得温柔的洱海,看着淡蓝的天空,周围的一切,第一次觉得世界是那么的美好。 早餐吃了点饼干和水就去了双廊的收费站(收费站,服务区,加油站这三个地方好搭车)在那等了半个小时左右搭到了一轿车,很巧也是私家的越野,也是一家三口。他们是重庆人,很大方。他们去的是丽江,离香格里拉已经很近了。我当时感觉离梦想已经很近了,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梦里,不像是真的。一路上我都有种感觉,似乎老天爷在注视着这个年轻人,似乎在看着他成长。到丽江一个叫古城区政府的公交站我和他们告别了,看着丽江这个城市,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我也没心思留恋,一心想着去香格里拉,因为天色还早,一想到马上就能实现梦想,心里真是无比亢奋。还是那句话市区搭到车不太可能,所以我又坐公交去了高速旁边。其实后来我才知道我在进丽江前的收费站那里就应该下,因为那里一个方向是大理去丽江,而另一个就是丽江去香格里拉。我绕了一大圈又得走回去。走到高速旁边我有些犹豫,要去收费站要走很长一段高速路,还要穿越一个隧道,这很危险。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我看见两个老外走了过来,一男一女,像是情侣,身上都背着专业的旅行包,手里还拿着一个纸牌,一看就知道也是搭车的。女的走在前面,我试着说,“hello?”(这是我第一次和外国人说话)她自然的回了句“hello”我用蹩脚的英语问他们去哪,并用手指着他们。他们拿起那个纸牌给我看,上面写着“桥头”,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却没听说过这地方。中间女的说了句中文,但我忘了。我继续用蹩脚的英语跟他们说“i i dont know that city,i m goning to香格里拉,do
you know?”他们点点头,说着“yeah,yeah”然后他们要过马路了,男的对我说“good luck to you”我连忙也说“good luck to you”并用手指指指他们俩。我看到他们径直走进了高速,我也就跟了也上去,他们走了一段路,发现我在后面跟着,就停了下来等我。我赶上了他们,表示我也去那个方向。女的表示我可以说中文,我说哦?然后他们用自己的语言交流了一会,我听着有点法语的感觉,我说你们是法国人?那女的说是。我问她为什么她的中文这么好,她说她是中文系的,那个男的也是,他们是情侣。但是她能说,那男的只会听,但说不好我很震惊,问她是在哪学的,她说是在法国。我说这是我第一次与外国人交流,她有些惊讶,表示不信,我说中国有句话叫:骗你是小狗。她笑了,那男的问那是什么意思,她就用法语向他解释。我说我很惭愧我的英语太烂了,因为我在学校荒废了两年。她说她也荒废了,因为在学校里学的跟现实中用的完全不一样,只有去当地才能学到地道的语言,我点点头。走了一会他们就停了,打算就在那儿搭车,我说这里司机一般不会停的,最好去前面的收费站搭。女的问我为什么,我说在中国高速公路中途不能随意停车,被抓到了要罚款2000销驾照。她恍然大悟,然后又用法语向男的解释。我说我记得前面有个收费站,她说那得穿过那个隧道,我说对,比较危险。他们犹豫了一会还是跟我走了,接下来我知道了他们是从法国坐飞机到达台湾,又从台湾飞到昆明,然后就是搭车到了丽江,他们是在台湾认识的。之后一时无语,我想有什么好的话题呢?突然我想到一个自认为绝妙的点子。我问他们知不知道温格(我喜欢的球队的主教练,法国人,据说在法国声望很高),他们摇摇头,我只好用蹩脚的英语向他们解释:wenger ,arsenal, England football club!他们才略微懂了些。我尴尬的说我以为法国人都知道他,而且我以为欧洲人都喜欢足球。他们笑着说欧洲人的确喜欢足球,但他们不是典型的法国人,他们把时间都花到别的地方去了。走了一段路他们又不走了,看来是不打算再走下去了,我们都没说什么,只是以一笑作为告别。我看着前面的隧道,上面写着好像是一公里,记不太清了。没怎么犹豫就进去了,里面并不恐怖,两边都有高出路面的平台可以让我走。走出隧道又走了一公里左右到了收费站,但我不知道那边是往香格里拉方向去的。根据自己的推断我选了左边,拿出纸牌,打起手势。站了一会没有一辆车为我停下,倒是有位工作人员冲我大喊,示意我不要在那。我只好退回另外一头。在那儿继续搭,过了一会,那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问我在干嘛,我说搭车,去香格里拉。他说那里不安全,我说没关系我会注意的。他说出了事谁负责?不过我软磨硬泡的说了一会,他同意了,并跟我说我站错了方向,应该在右边那个入口搭,我连忙说谢谢。在右边入口站了了十五分钟左右,梦想终于迎来了实现。一辆suv停了下来,是一位叔叔,我问他去哪,他说去香格里拉。我高兴坏了,我说叔叔我就是要去香格里拉,您能搭我一程吗,他说上来吧,后面的车已经在催了,我把大包也放进了车里。车里还有一对姐弟,后来聊天得知姐姐是十九弟弟十六。我说我今年二十一,他们说我看起来跟她弟弟差不多大。我吃了一惊,难道我看起来这么嫩?我内心是幼稚的,没想到外表也是幼稚的。姐姐坐在副驾驶弟弟和我坐在后面。姐姐今年刚结束了高考,第一志愿竟然是江西的学校:江西中医药大学。我说我没去过那里,但环境应该不会差。她问我南昌夏天是不是很热,我说是,冬冷夏热。他们是重庆人,这是第二次搭重庆人的车了。重庆,四川人大多热心,大方,这次出来我深有体会,很感激他们。途中我们路过了虎跳峡,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告诉我那是虎跳峡,是长江。我转头看着那条湍急浑浊的小河,心想:这就是长江?车子开的不算快,随着夜色的降临,景色也变得更加苍凉。开车的叔叔常年在云南做生意,他问我在香格里拉准备住哪。我说打算找个地方扎营,他说那不安全,因为香格里拉晚上可能会有酒鬼游荡。他说他可以带我去一家宾馆,很便宜六十块一晚。我身上实际上只有十九块了,可我不想弗了他的好意,自己又死要面子,就说,那谢谢您啦,叔叔。我心想到了那里,让朋友打点钱过来,也行。晚上十点,终于到了香格里拉,我看着那四个字,感觉还有点不真实。叔叔带我去了那家宾馆,他先下车去跟宾馆老板交涉,我刚打开车门,叔叔说等一下,一辆车飞快的擦身开了过去。他说这是藏族人,他们是不让人的。他与老板是老相识了,应该是让他给我个内部价格吧。不一会叔叔出来了,我带着行李走了进去,我一进去,看到一个温和的中年人,旁边还有他的女儿,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散着头发,发尾有些微卷。我木讷的看着她,她有些慵懒的看着我,眼中还有些好奇。她的样子让我想起中学时一个女生。我不敢再看她,我犯病了,我转而问老板,能不能网上付款,因为我身上没钱。他说他那儿不行,不过附近就有取款机。带我去的叔叔说,他开车带我去。老板说行李可以放在那里,他帮我看着。到了取款机那里就和他们告别了,之前在宾馆那里我写了我的联系方式给叔叔,但没送什么礼物,因为翻遍了书包,发现没什么可送的,只有一根软了的巧克力。我赶紧给各个朋友打电话让他们在支付宝给我打钱,我去取钱发现银行卡还在书包里,又跑回去拿,我很尴尬的回到宾馆,跟老板说银行卡忘拿了,他说没事,这行李放他那儿一天都不会有事。联系了好几个人,最后连姐姐姐夫的电话都打了,支付宝上有钱了,我把钱转到银行卡却发现钱要到第二天才到账。我知道只能住帐篷里了,我又一次尴尬的回到宾馆,一路上我想了很多理由跟老板说,但到了那里我只是对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有些不解,我拿着行李就走了。我心情很低落,因为我怕他把我当成骗子。我这辈子最怕别人不信我,以往我做什么他们都不信,我心里老想:为什么你们就是不信我?晚上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我盘算着在哪搭帐篷,远离城区肯定不好,遇到危险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虽然城区可能会有酒鬼,但经过洱海那晚,我已经不那么恐惧了。我在一个人行道的树下搭了帐篷,旁边有道墙,墙里像是个操场。我本来想翻进去的,但看着上面的铁钩,打消了念头。我躺进了帐篷,手边放着一把小刀,以防不测。不一会外面下起了雨,那天挺冷,只有八九度。帐篷里很潮湿,我穿了两条裤子,两件外套才感觉不那么冷。头枕着一件衣服就躺下了,一晚上断断续续的醒了睡睡了醒。在一声声“一二一”的号子声中我醒了,我拉开帐篷拉链一看是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栅栏里传来的,里面一只学生队伍在老师的带领下在跑步,身上都穿着迷彩军服,我也搞不清他们是高中生还是初中生,现在的青少年有的早熟有的晚熟。这时才六点多,街上还没什么人,我实在是困又倒头入睡了。突然想起钱的事,我赶紧看了下支付宝,还好钱转了过来,我打算还去那家旅馆,免得老板把我当骗子。又睡了会,一个带着少数民族口音的男的在外面喊了声“起床了!”我索性起来了。换了下衣服,稍微整理一下杂乱如草的头发。我没有着急出去,而是考虑了下怎么回父母那儿,搭车是不会了,我精神上已经十分疲惫,打算买车票回去了。我打了个电话给爸爸,让他打了四百块钱过来。我爸还不知道我去了云南,为了不让他担心,我骗了他说我在南昌找到了工作。刚打完我姐在微信上问我在哪,我说在香格里拉,她说不信,拍个视频给她看,我拍了,把她吓得不轻。我跟她说别告诉爸爸,别让他担心。
当时手机已经快没电了,就没再聊。我拿好东西,收了帐篷,往昨天的取款机那儿走。半道看到一家饭馆,门口在卖小笼包,我问老板多少钱一笼,她说八块,我吓了一跳,但是我已经四天没吃过热的东西了,狠下心买了一笼。这天价包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口感都一般。现在想想不会是看到我是个外来客就胡乱给我加价吧。我边吃包子边去取款机那儿取了钱,然后我回到了旅馆,老板看到我有些诧异,我说白天能住吗,他说能,但要等会儿,等别人退了房就行了,我跟他解释了昨天的事。我说既然现在没空房,那我先去吃个早餐,等会儿再来。实际我已经吃过了,我想到处看看。香格里拉市区并不发达,跟中部任何一个县城没什么差别,只不过街上有很多少数民族,大部分应该是藏族,藏族人脸色深红,藏族女人十分高大强壮,身高跟我差不多,身体比大多数南方男人还要壮硕,让我汗颜。街头有很多商贩在卖蔬菜水果,那条街上大部分都是妇女,也没什么秩序,车辆在人群中慢慢穿梭,我一到人多的地方就紧张,快速走过了那条街。在十字路那里看见两个背包客从我身前走过,我看着他们走的方向,心想这人看起来像专业的,说不定去的地方有著名景点,于是跟了过去,没走几步天开始下雨,我还想跟,但雨越下越大,只好作罢。拿出雨伞回去了。到了旅馆老板已经不在了,只剩老板娘,我问老板娘,有没有人退房,她说还没有,让我先在沙发上坐坐,我说好。她问我怎么来的,我说搭车来的,从南昌,路上住帐篷。她跟所有问过我的人一样惊讶。她又说现在可以先登记,等一下直接上去,我说好。这时她女儿出来了,像是刚睡醒,神态中带着一些天真。她站在她母亲身旁梳着头发,我低头拿着身份证和钱不太敢看她,她模样很好但年纪还小,应该在读高中。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有股力量能把我带回过去。交完钱我坐回沙发,左顾右盼无所事事,看着手机还有一丁点电量,随便翻了翻。过了会老板娘上楼了,就剩我和那个女孩在前台了,我有些紧张,机械地滑动着手机屏幕。不一会手机就自动关机了。我又犯病了,只好一动不动看着门外。没过多久,一对男女下了楼,老板娘也下来了说可以上去了,我赶紧拿着行李上去。进了房间发现里面还不错,比外面暖和,不知道是不是有暖气。电视,淋浴之类的都齐全。我先去洗了个澡,已经四天没洗澡了,也缓解下疲劳。洗完像换了个人,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于是乎打开电视,里面居然还有NBA欧冠比赛等等。我又重温了一下NBA,没看多久我爸打电话过来,张口就问我在哪,我一听就知道坏了,应该是我姐告诉他的。我只好告诉他实情,他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欺骗他,我说我是为了梦想而来,他觉得那是狗屁,我和父亲的对话总是这样,永远达不成共识,也找不到默契,最后不愉快的挂断。我本来想尽快回到爸妈身边的心情也灰飞烟灭了(我最想念的就是他们)。但我还是跟他说我会尽快回去。后来一个朋友在QQ上找我,最开始我是想找他一起去香格里拉的,但他渴望不够,我逼他也没意思。他问了我一些搭车的事情,我发了些图片给他。可能我讲的东西吸引了他,他很后悔,说下次肯定和我去,不去是孙子。然后睡了会,又看了会电视,一直到下午六点左右,外面还是在下雨,这也是我一直没出去的原因,后来我才明白这个季节香格里拉几乎没有晴天。我不愿一直待在宾馆,外面天色还比较明亮,我决定去城区外看看。我拿了把伞就出去了,继续顺着先前那两个背包客走的方向走去,城区很小,没多久就走到了头,我穿过两条巷子就来到城外。到处是牲畜的粪便,但是我没看到一头羊或牛,估计被牧民赶回圈里去了。我走到一个土堆顶上向四面八方看了看,发现这个城市四面都被山包围了,这里的山低矮沉重,山上没什么植被,稍微好的地方有些稀稀疏疏的灌木,典型的高原特征。我看见有座山上刻着这座城市的名字,上面一行是藏文,中间一行是汉字,下面一行是拼音。香格里拉在藏文里的意思是心中的明月,很美,因此有很多人去追寻她,我也是冲着梦中的雪山,花海来的,最后我还是没看到,有些遗憾。我决定去那座刻了字的山脚看看,因为下雨,道路很泥泞,我走的很艰难。走了一段路,到了一片草地,草地上长了些野花,还有一些用木头搭建的东西,不知道作用是什么。继续走又看见两段十分残缺的墙,不知道是不是古城墙。草地中央有条小溪,溪旁有片青稞地,我在那儿照了几张照片。又继续往前走,鞋已经湿透了,上面全是泥,但是我豁出去了一定要去那儿看看。终于到那座山的山脚,山上是一些草甸,另一座山头上经幡在飘动。这时天色已经慢慢黑了,我看着眼前这座山,突然产生了一种压迫感,我感到头皮发麻,看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我感到恐惧,赶紧沿着山脚一条小路朝城区方向走回去。我一路疾走,用手机放歌给自己壮胆。终于走到城区的时候却发现找不回去旅馆的路了,我低估了香格里拉,雨越来越大,最后我只好打的回去。回到旅馆,已经晚上九点了。洗了洗上了床跟一朋友聊了聊这次的旅程,他是另一个知道我要去香格里拉的人,他说佩服我,要给我写个传记,我说等我死的时候再写吧。聊到深夜,睡了。第二天很晚才醒,因为很久没睡的那么舒服了。也没吃早餐,看了个李健的访谈,他是我欣赏的人。这么多年了没怎么变,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这很重要。他谈到了平静的力量,说那是一种能流进人心的东西,那也是我一直追求的。中午在附近一个小饭馆吃了一些应该是当地独有的食物吧,长得像面条吃着像年糕,但是我已经忘了它叫什么了,挺好吃的。吃完来到大街上,我想着雪山花海我是看不了了,那就到附近的山上看看吧。那些山抬眼就能看到,很近,它们就在县城的边缘。穿过三条街道我来到山脚下,沿着山脚有一条公路,我走到公路上观察了一下山势,发现了一条小路,爬上去难度不大。开始我有些兴奋速度过快,过了一会就觉得头晕,这才想起来自己在高原。调整了呼吸放慢步伐后好多了,在高原上即使是一座低矮的山,要爬上去都会很费劲。周围的植被有着典型的高原特征,大多数我都没见过。到了山腰处我和一群山羊狭路相逢,它们看着我怔了几秒钟,然后开始掉头逃跑,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山羊。它们应该是当地牧民放养的,在陡峭的山上奔跑却如履平地。继续上去已经比较平缓了,有一小片白桦林,穿过白桦林就到了山顶,那里悬挂着经幡,经幡上是密密麻麻的经文和他们的佛还有图腾,我才明白这片土地上的人对天地是有敬畏之心的,是受神明庇佑的,而我们的世界却恰恰相反。我没有在那里呆太久,因为天开始下雨了。回到住的地方已经是三点多了,浑身又湿又冷,索性躺床上去了。在电视上翻着目录看到一部电影叫《换子疑云》,我想起一朋友曾向我推荐过,就点开看了。看到市民们为主人公游行这个片段时我流下了眼泪,电影快结束时小男孩说他想念母亲,此时我双手掩面也抑制不住泪水从指缝中不断渗出,不仅仅是因为电影角色的遭遇,更联想到了自己的命运,这泪似乎把这二十多年的情绪给流尽了。哭泣是一件好事,它可以带走一部分忧愁,哭完我的心好像没那么沉重了。又去了那家饭馆,又点了同样的东西。晚上和朋友聊了会,就睡了,不必多讲。 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了。梦想已实现,心中的明月已看到,可以走了。我收拾好行李走下楼去退房,只有那个女孩在那里,我把房卡给她,她找钱给我。“请问哪路公交可以去汽车站”?我试着问了句。她有些惊讶,“我,我对这一带不熟。”“啊?你不是……”我结巴了。她看着痴呆的我掩嘴笑了笑,这时我才意识到该走了,我拉开门,告别了旅馆,告别了香格里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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