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出院了。 这天,女护士照常在六点钟喊醒我,量血压、测体温,然后叮嘱我多喝水。尽管带着口罩,我还是闻见她的体香,应该没有喷水,只是身体自然的味道。 我起床,滋一泡尿,洗漱,又躺着,过一会儿早饭就送进来了——“最后一餐,师傅辛苦了”。 送餐老伯约莫五十多岁,是我老乡,就笑笑,不说话。某种程度来说,我们这边不善表达扭捏的情愫,以笑容来示意,算是很够意思了。 其实吧,我也想和医生、护士们一一道别,可惜嘴巴不灵,走在病区的前台,看着那些卸下口罩的护士,想说一句谢谢,像502黏住了,未果。 不晓得外国人怎么对待护士,也许医院收费太高,外国友人对医护人员产生难以好感,但对于那些精细的看护,怎么也给小费吧。 要我给小费,一是不符合近来的规矩,二是我想啊,三位数以下,别人不看,以上呢,我又心痛,好矛盾。 综合感觉,心里只道就都算了吧。 正当我愣愣地立在走廊里,而医生护士们呢,也如应付这病区的其他病人一样,诊断书、病历等一一盖了章,了事。 我的十一点半是把行装都整好放在车上,准备离去;她们的十一点半是相互提醒“下班咯”,或是在病房走一趟,换了药,把针具小心翼翼地放在垃圾车里,然后疲惫地坐在台前,眼神空洞。 我看见她们的状态就像一汪水,静如镜面,实在不忍心投一粒石头打破。同理心,我那样子讨厌单位,护士们自然不喜欢这一病区,和那些充满细菌、痰唾、污水的病房,还不说有着无尽的小夜、大夜值班,且中午无午休。 我问过三个护士这三个问题:值大夜的时候会睡觉吗,中午想睡觉该怎么办,周末能休息吗。“得空了,趴一下”,“也有”。然后她们就抿着嘴笑。 尽管这十来天有些无聊,但,怎么说,有些不舍,很多年了,我都没有对一个空间、一个房间产生过这种感觉,不舍得,像离开家一样。 虽然这种情绪是建立在一病区的若干护士持续服务的基础上,倘若她们做的事儿,让我去干呢,估计我就争先恐后般逃出去了吧。 晚上准备睡了,想到一张张戴着口罩的脸,就起来划拉这篇文字。 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在这座城市无事晃荡,那大概率会碰见她们当中的某一个,我不想认不出她们,所以住院几天里,没什么事儿,就去公示栏看她们的照片和名字,很幸运,除了主治医生,我都记不住,但她们勤业的形象,永镌脑海,挥之不去了。 注:小夜,值班到晚上十点;大夜,通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