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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震

 著若若 2021-11-23

  

街震

石板路,得以保存;老屋檐,难以相连;一条小河,直直的,把小镇一分为二。河东一条老街,河西一条老街。

河东这条老街上,商铺连绵,隔三差五的门口,喇叭箱都响着强劲的音乐,震耳欲聋,街面上吵吵闹闹。河西这条老街上,商铺连绵,隔三差五的门口,喇叭箱却都静悄悄的,街面上冷冷静静。

一座有点年代的小石桥,横跨在波光粼粼的小河上。我站在小石桥中间,两面望望,好生奇怪。

不去河东,沿石阶,我走下小石桥西堍,拐进了一个开在老屋里的小茶馆。下午时分,小茶馆,空无一人。坐停,一个花衣裳牛仔裤的小姑娘,为我递来了一壶碧螺春茶。我扶着茶壶,望着小姑娘青春的脸庞,直接问了:“河对过,喇叭吵得要命,你们这里为什么不放喇叭?

小姑娘,整了整花衣裳,低下了头,一滴眼泪无声地在方砖地上碎去,洇出一朵暗花,稍纵即逝。

小姑娘,在我的茶壶里续进开水,点开茶头,断断续续,给我讲了个不久的故事。

这茶馆,是我老爸从我阿爹手里接过来的,生意一直蛮好的,镇里人吃早茶谈谈山海经,镇外人吃休闲茶打打牌下下棋,忙是忙的不得了。前几年,河东一家店里开始在门口放了喇叭箱,用乒乒乓乓的音响招徕生意,说是从城里学来的。不过几时,一家放,家家放,河东放,河西放,喇叭声乱七八糟,吵是吵得来,哪还象个腔啊。茶馆里,生意看俚冷落下去,茶客都嫌吵啊。我老爸,实在忍不住了,就去一家一家的说,做生意,闷声大发财,不要放喇叭。可是,没用啊,你放你的,他放他的,一家放得比一家的响。

今年春上的一个夜里,我老爸沉杀在了这条河里,捞起来时,已经梆梆硬了。

想发财,想得疯。我老爸是被人骗死的。今年过年前头,他听信别人的话,交出了十万块钱,等着从外地来的一卡车烟花炮仗。那人说,十万可以变二十万的。可是,一直等到正月都走过了,烟花炮仗终于来了,生意却不好做了,转不出手了。那人说,路上不好走,警察查得紧,远兜远转,是好不容易才运过来的。那人说,不要多响啦,多响了,要去吃官司坐牢的。没办法,一卡车的烟花炮仗,只卖出了一点点,只能先堆放在老宅基后头的柴房里。堆了没几天,一天夜里,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炸了……火光冲天,噼里啪啦,震得天都象塌了,震得这条街上的人都逃在了河滩头。老宅基炸去了半边,柴房炸没了,十万块钱炸没了……幸亏没有炸死人。后来,警察说了,还幸亏这烟花炮仗质量不好,要不然,恐怕会炸了这个小镇呢。我老爸吓傻了,从拘留所出来,就一直哑了……直到沉杀在了河里。

丧事,是我阿叔帮着操办的。从火葬场回来,我捧着我老爸的骨灰盒,跟在卟啊卟啊咚啊咚啊的哀乐队后面,在这条街上走回家去。走过一个店面,这个店面门口的喇叭就会停了乱响的音乐,一直走完一条街,整个街上静悄悄的,喇叭箱全部没了声音,只有哀乐队响着丧事的卟啊卟啊咚啊咚啊。

走回家里,放下骨灰盒,我突然发现骨灰盒上面我老爸的小照片没有了。我大哭起来。这时,有人奔进来,告诉我说:“照片,小照片飞在了那边的河滩头上了。”我赶忙跟着他出去找。在那个伤心的河滩头上,旋风一阵一阵地吹,河水啪嗒啪嗒地响……我老爸的小照片,一动不动地贴在踏渡琴上,在那里默默地朝天歇着。

一直到现在,河西这条街上的店是天天开,就是店门口的喇叭箱天天不响了。

闲着也是闲着。听完小姑娘的故事,我也说不了啥的,我呡了口微凉的茶,让一声涩涩的叹气回进了茶壶。

走出小茶馆,我在河西这条老街上来回走了好几遍,不讲究,这店买点土产,那店买点土产。夕阳西下时,我踱上小石桥,回望小镇,一边是静悄悄的河西,一边是闹哄哄的河东……突然,乒乒乓乓噼里啪啦……河西的老街上,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炮仗声,望过去,青烟缭绕,火药味正浓——又有一个店铺开张了!我十分奇怪,为什么这个时辰开店?有什么讲究?

小镇,古风不再。再一望去时,这个新开店的门口,塞板旁边,分明有一对黑郁郁的喇叭箱,正响亮着:“姑娘,我爱你……”——是索朗扎西的,摇滚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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