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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岗昆森林观枫记 作者：叶开  一 想起白求恩 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在脑袋里盘旋很久了。 十月二十九日，懒觉迟起，阳光泻地，窗外看着秋天很盛大。忽动念看红叶，于是开车去阿岗昆省立森林公园——观赏红叶世界第一胜地，巍峨蔓延足有一万多平方公里。 起得晚，到得晚。车到公园西门，早已经日落了，上了一个厕所，看了一个寂寞，怏怏而返。 正应了一句西谚：You snooze，you lose 无可奈何，也只能用西谚回复：Sure as eggs 夜色四合，如大水无边。无奈何，只能原路返回。 这些天总是念叨着没看见。想来个回马枪，补救内心之憾。 记得去时，后半段太太开车，我在后座拍了一段小视频，边拍边唠叨。一时灵感大发，说要写篇游记，题目也想好了：《那么远，这么美》。 多好的题目啊，如一碗炖了三个小时的老母鸡汤——且让我们饮尽秋天这碗黄酒，让毒物散去，让雾霾不再。 必须再去一次，实地勘察，亲眼目睹，才煲完这碗鸡汤。 十一月十日，国内东北大雪，华北局部大雪，而同纬度的多伦多气温竟达摄氏十八度。穿件短袖在太阳底下，暖和得心痒痒的。 这次走401高速经停巴里镇，太太就把方向盘抢过去了。 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路况，这么好开的车，谁都想占有啊。 从401高速转到11号公路一路轻畅，转眼过了格雷文赫斯特镇。我看了那个路牌，几分钟后才反应过来：莫非亨利·努尔曼·白求恩同志之故乡乎？ 英文镇名：Town of Gravenhurst 白求恩同志英文：Henry Norman Bethune 看尊姓大名，眼神、鼻梁及发际线，好像是日耳曼后裔。不过，维基百科介绍是苏格兰后裔，且白求恩一家为加拿大望族，其祖父创办了多伦多大学三一医学院，而亨利·诺尔曼·白求恩1916年毕业于三一医学院，获医学博士学位。 小时候就知道白求恩同志，即便在山高皇帝远的在雷州半岛老家，语文课本也是无远弗届啊。那时以为白求恩同志姓白名求恩，知道是来自地球另一面加拿大的医生。不太懂“地球另一面”，“加拿大”听起来犀利，又“加”又“拿”又“大”。名字令人欣喜，像雷州半岛走地鸡一样生猛。“不远万里”也厉害，让我悠然向往。十八岁上大学前，我从未离开过家乡百里以外。去过几个隔壁县，只能说是“不远百里”。 上高中，从地理课本里看到世界地图。左边大公鸡状为我国，中间一大片蓝色太平洋，右边马桶状北美。加拿大在北、美滴在南。记得白求恩同志来自加拿大，但似乎没写到他出生于格雷文赫斯特镇。 真写出来“格雷文赫斯特”，名字这么长谁记得住呢？我国城市一般两个字，最多四个字：呼和浩特、乌鲁木齐、加格达奇。 真没想到，Gravenhurst一溜就过去了。 先感慨系之，下次找个机会来看看。 多伦多市郊公路质量好，路面平整如镜，汽车驶过丝般润滑。道路不追求平直，而是随着山而转，顺河而流，地势起伏，或高或低。在这种公路上驾驶，可以看到各种景色不断出现，比高速公路一路狂奔有趣多了。Highway并非全封闭，偶尔有红绿灯。大多时候路上行人稀少，既没有鸡鸭猪狗上路，也没有助动车三轮车徘徊，大家也都很遵守交通规则。你只须注意不要超速太多，开车真是太容易了。 我回想了一下白求恩同志的事迹，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语文课本那幅插图。再看他1922年拍摄的一张年轻照片，一时有幻梦与现实交错，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二 很多湖，太多湖了 11号公路在多伦多北面，一直环绕着旅游胜地锡姆科湖（Lake Simcoe），过旅游名镇Orillia地界，在一直向北过了格雷文赫斯特镇，到亨茨维尔镇转入60号公路，就进入阿岗昆森林公园了。这一路风光旖旎，但用文字是在没法表达。只能说，空气让人觉得一切都是透明的，没完没了的大地与森林，其他只能从略了。 安大略省一百万平方公里，比欧洲任何一个国家的面积都大很多。安省湖泊众多，可谓万湖之地。北美五大湖，除密歇根湖全在美国境内，其余四大湖安省都占一半。 锡姆科湖为秋天观赏枫叶之名胜。环湖有六大名镇、巴里镇、Orillia镇等都各有特色，值得去游。对中国人而言名不见经传的锡科姆湖，面积却达2840平方公里。中国五大淡水湖，仅次于3200平方公里的鄱阳湖，而比2600多平方公里的洞庭湖、2500多平方公里的太湖都大。 在上海时，我们最爱去太湖东山、西山。尤其是西山，三桥三岛，一路深入到西山胜景，就进入了太湖腹地。在西山最西明月湾往西眺望，一湖浩渺，横无际涯，令人震撼。 太湖之大，令人渺小。 金庸先生名作《天龙八部》里，大理国小王子段誉为之神魂颠倒的绝色美女王语嫣，就住在西山。她老妈因为年轻时碰到了负心郎君，后来精神失常，总爱捉拿负心汉，杀了之后埋在茶花树下做肥料。 我们又曾去探访西山绝顶缥缈峰。 没想到，车被拦在门外，只能停在停车场，然后买票转乘一辆中巴，才能到缥缈峰半山腰。然后拾级而上，登顶了极目远眺，迷惘中有镇、有他山与他石，但雾霭中都看不真切。湖面，也看不太清楚。山顶上有新建“古塔”，业已“比萨”。古塔以下新建一处“古建筑”群，原为店铺，也都关门了。 太湖，一直给我浩渺如海的感受。没想到，却比锡科姆湖小400平方公里，小了近7个杭州西湖。可见这个毫无名气的“小湖”之大。然而，全境都位于安省境内的“小湖泊”群中，锡姆科湖仅能排第四。第一尼皮贡湖（Lake Nipigon）面积4848平方公里，比我国最大湖泊、面积4340平方公里的青海湖，还大500平方公里，相当于大出去了十个杭州西湖。不过，与五大湖相比，尼皮贡湖锡姆科湖都是微型湖泊了。 五大湖最大的苏必利尔湖82103平方公里，三十二倍于太湖；安大略湖最小，19554平方公里，八倍于太湖；倒数第二小伊利湖，25667平方公里，十倍于太湖。 我在安大略湖很多段湖岸走过，上游伊利湖通过尼亚加拉河从尼亚加拉瀑布，以近百米落差进入下游河段，水量汹涌地流入安大略湖，河口在尼亚加拉小镇旁，河口对面是美国境内的尼亚加拉老城堡。湖面上空云淡风轻时，你可以从尼亚加拉小镇这边一直看对岸到近百公里外的多伦多电视塔。安大略湖岸最繁华处是多伦多电视塔前这段，沿岸行走，会看到酒吧无数。而安静以至于阒无人迹处，更是不计其数。 我常常看着安大略湖平静的湖水，脑子里一片空白，觉得这浩渺而与长天一色的湖泊，实在是太大了，八倍于太湖啊，远远超出了超出了我的想象力。 然而，安大略湖是五大湖中面积最小的，倒数第二的伊利湖比它大近六百平方公里，倒数第三的密歇根湖57757平方公里，倒数第四的休伦湖59570平方公里，比太湖都大二十倍，这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了。 我原本以为五大湖是囊括了北美最大的湖泊，没想到在加拿大西北地区还有两个大湖：31000平方公里的大熊湖，和29000平方公里的大奴湖。这两个湖泊竟然都比伊利湖和安大略湖大，而且大一万多平方公里，大出了四个太湖的面积。 写这篇文章时，我是现写现查了数据，越查越觉得震惊再震惊。虽然北美五大湖广阔无比，苏必利尔湖也位居世界上淡水湖泊之首。然而，五大湖面积加起来24万多平方公里，仅为地球上最大湖泊里海面积的十分之六。里海面积达38万多平方公里，比欧洲除乌克兰、法国之外的大多数国家面积都大。 可见，天下之大，岂是一个雷州半岛土著农民后代所能想象的？ 更不能想象的是，出生于格雷文赫斯特镇、毕业于多伦多大学医学院，获得医学博士学位的白求恩同志，竟三万里迢迢地来到中国，无私奉献并且牺牲在这里。 也应该去看看格雷文赫斯特镇，参观参观白求恩故居。格雷文赫斯特镇是安省著名的别墅区，号称蜜月旅行地区。夏季，这里热闹非凡，休闲，钓鱼，划船的圣地。秋季可以住到几十公里以北的亨克维尔镇，去阿岗昆森林公园看枫叶。 三 离家这么近有这么多红叶 绕来绕去，总于算是又绕回到森林里。 太太驾驶在11号公路上，绕着路边的湖泊、河流，一路向北，再转到60号公路。 望着飞逝的森林、树木、湖泊，在秋光明媚，秋天高远的下午一点半，我们终于到了阿岗昆西门。 万万没想到，仅过了两个星期，阿冈昆森林公园里无穷无尽的红叶就已脱落殆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交叉在蓝天之下，被一些常绿植物衬托得很无聊，以至于有点荒诞了。 太太说：落叶的树枝与早秃的脑袋一样，都让我们感到震惊。 大老远赶过来，看了第二个寂寞。 兴起而去，兴尽而回。 与王子猷《雪夜访戴》不一样。他是真的兴头过了的“兴尽”，我们是兴头没有得到满足的意兴之“阑珊”。 不能跟古人比意境，虽不能至，何妨模仿之。 一路上三四个小时，行驶在暄暖秋阳下，看了左边看右边，不断地感叹于秋天干净。 兴起而来，兴尽而返，有何不可？ 既来了，就沿60号公路穿过阿岗昆森林公园吧。从西门进入，到东门出去，共60公里，两旁有很多停车场，旁边是供游人远足的各类长短小径。不过，很多设施因秋天渐深而关闭了。评分超高的Arowhon Pines度假酒店，从一个小道往北深入八公里，在湖光山色绝胜处。我们颠簸到门口，却发现已经关闭。我看了介绍、照片和视频，真是被深深地吸引。可惜要到明年春天才再次开张，时间是五月二十九日至十月十二日。 既然过了阿岗昆东门，我建议干脆安大略湖东边Port Hope小镇，在我们去过多次的The Waddell酒店吃个晚饭，然后再回家。 The Waddell建于1846年，位于Port Hope镇咽喉地带。店旁小河是观赏三文鱼洄游的胜地。 三个多小时从北到南开到了小镇，天也暗下来了。 The Waddell的意大利手工披萨最令人回味，豌豆汤或土豆汤也都精工细作，令人胃口大开，一气喝完而意犹未尽。这才想到，竟然又回到了安大略湖畔。刚刚不久才离开阿岗昆，天空是平滑的，蔚蓝的，梦境般的颜色，干净，而且高远。 虽然没看到红叶，但也算是去过了。 三天前，我们也曾忽然兴起，开车去尼亚加拉小镇。 从尼亚加拉小镇沿尼亚加拉河上溯到尼亚加拉瀑布那条绝美小道上，两旁的树叶还是红的。尼亚加拉河对岸，不仅树叶红，红得还有点发疯。大片大片的树长在河床两旁的峭壁上，热烈而简直没什么章法，是中国山水画善能表现的大块色彩，又仿佛只有俄罗斯巡回画派才能写出的缤纷。 前年在安大略美术馆参观，曾看过一组加拿大本地画家的风景画，也鲜活，灵动。大概都是自然风景的激发吧。 本来想第二天再去尼亚加拉小镇，一定要再好好看一次红叶。 没想到一天劳累，睡了个大懒觉，恰逢阴天，就宅在家里不愿意动了。 第三天，我想起来了，玫瑰谷其实不就是观赏红叶的胜地吗？何必舍近求远？于是决定去玫瑰谷。 玫瑰谷位于多伦多市中心，是著名的别墅区。 这个区域很大，沿着连绵山岗，跨过好几个谷地，一路蜿蜒。两边是无尽的森林，无尽的枫叶，掩映在红叶间的别墅和桥梁，更让这一带红叶添了人气。不是在遥远荒僻的山岭，而就在你旁边不远，竟然能看到如此瑰丽的枫叶。 跑那么远，去阿岗昆，红叶没有看到。 回到城市里，秋意正浓。 真是没有想到，常常是忘记了身边的美好。 下午和太太穿过女王公园，再次目睹了枫叶繁盛的壮阔景象。我们都十分惊叹。这是之前几乎日日走过的公园，竟然两三个星期都没有穿行了。 总想着要去远方，去阿岗昆看枫叶，怎么就把女王公园忘记了呢？ 很想把眼前这种盛大的景色拍下来，可怎么也找不到那种感觉。层次分明的大片枫叶，在运用各种颜色，层层叠叠地编织出繁复的气势。必须亲眼目睹，而没法用镜头捕捉。一时感慨万千，觉得语言是多余的。 我们都笑了：什么“那么远，这么美”啊。 改名为：“那么远，这么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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