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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山介 | 罗伯特·勃莱:从城堡偷糖

 经典小诗 2021-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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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勃莱 Robert Bly
1926-2021

罗伯特·勃莱,上世纪六十年代以来在写作、翻译、办刊及反战运动方面都颇为活跃的美国诗人,其“深度意象派”的诗歌和主张,对中国古诗的推崇,曾影响过一些八十年代出道的当代汉语诗人。他80岁以后罹患阿兹海默病,2021年11月21日去世,享年95岁。这里选用陈东飚刚刚完成翻译,尚未出版的罗伯特·勃莱《从城堡偷糖:1950至2013年诗选》(Stealing Sugar from the Castle: Selected Poems 1950 to 2013)里的八首诗。



悼念背叛

 
我在悼念一桩谋杀;我干的一桩。
我透过窗户瞭望水中的电线杆。
 
我伸手去拿笔记本,在火车上坐起。
我打开灯;我写下我的誓言。
 
火车在夜里穿过路易斯安那州。
我的呼吸变得缓慢而沉重,陷入忧伤。
 
背叛者在初春之夜离开了花园。
他以自己的怜悯为食,并因此而发胖。
 
奥林和他妻子,躺在光的床垫上酣睡,
醒了;我梦见我把头放在他们中间哭泣。
 
从下面很远处涌起,流水诞生,
在岩石滨岸上分发着白色的丧服。

选自《睡者牵着手》(SleepersJoining Hands),1973–1986


听科隆音乐会

 
在我们热切相爱之后
我们听到了音符翻滚在一起,
在晚冬,我们也听到了冰
从细枝的末端掉落。
 
音符在移动时舍弃那么多。
它们是未吃的食物,未享的
舒适,未说的谎言。
音乐是我对你的专注。
 
而当音乐再次到来,
那天较晚时,我看见了泪水在你眼中。
我看见了你把你的脸转开去
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了。
 
当男人和女人走到一起,
他们必须要舍弃多少!鹪鹩
筑造它们的巢用艳丽的丝
与线头,动物们
 
每年都舍弃它们所有的金钱。
男人和女人留下的是什么?
比鹪鹩的所为更难,他们必须
舍弃他们对完美的向往。
 
并非本能筑就的内在的巢
永远不会是浑圆的,
并且各自都必须进入
由另一只不完美的鸟筑就的巢。


找到父亲

 
这身体情愿载送我们而无所求——如同海洋载送原木——因此在某些日子里身体以它的巨大的能量呼鸣,它捣碎巨石,举起小蟹,后者在两侧环涌。有人敲门,我们没有时间穿衣。他要我们跟他一起穿过起风和下雨的街道,来到那栋黑暗的屋宅。我们会去到那里,身体说,并在那里找到我们从未邂逅的父亲,我们出生那晚他曾在一场暴风雪中漫游,随后便失去了记忆,自此一直活着渴望自己的孩子,后者他只见过一回……同时他还干活做一名制鞋匠,做一名澳大利亚牧牛人,做一名夜间作画的饭店厨师。当你点起灯你就会看见他。他坐在门后边……眉毛那么重,额头那么轻……他一身的孤寂,在等待着你。

选自《在两个世界里爱一个女人》(Loving aWoman in Two Worlds),1978-1985



三天秋雨

 
三天的
十月雨水吹
落树叶。我们早知
生命不会久长。
 
码头闪烁
橡树叶,冷
叶在船上,叶子
斑斑点点在老人草丛里。
 
哈代警告过
我们。耶稣在他船上,
站立着,他背转身,
正被划向另一岸。


丰田车里的脸

 
假设你看见一张脸在一辆丰田车里
在某一天,而你爱上那张脸,
而那就是她,世界便疾驰而过
像尘土沿着一条蒙大拿街道飞扬。
 
而你向上坠入某个深穴之中,
而你无法分辨上帝与一粒沙。
而你的生命被改变,只是现在你
比曾经的你更加目无所视;
 
而这些被漠视之物会前来将你埋葬,
而你被压垮,而你的父母
再也无能为力,丰田车里的女人
成为你看不见的世界的一部分。
 
而现在沙粒又再一次变成沙,
而你站在某条山间道路上哭泣。

选自《早晨诗篇》(Morning Poems),1993–1997


从城堡偷糖

 
我们是放学后留下来研习快乐的穷学生。
我们像那些印第安山岭中的鸟儿一样。
我是一个寡妇,孩子是她唯一的快乐。
 
装在我蚂蚁般脑袋里的唯一东西
是糖堡建造者的设计图。
仅仅偷一粒糖就是一份快乐!
 
像一只鸟儿,我们从黑暗里飞进前厅,
它由歌唱照亮,然后再飞出来。
被关在温暖的前厅外面也是一份快乐。
 
我是一个掉队者,懒汉,白痴。但我爱
读那些人的事,他们瞥了一眼
那张脸,便在二十年后快乐而死。
 
我不介意你说我会很快死去。
即使在很快这个词的声音里,我也听见
开始每一个快乐句子的这个词。

“你是个窃贼!”法官说。“让我们看
你的手!”我在法庭上展示了我起茧的手。
我的判刑是一千年的快乐。

选自《我的判刑是一千年的快乐》(MySentence Was a Thousand Years of Joy),2005


悲伤是为了什么?

 
悲伤是为了什么?它是一个仓库
我们储存小麦,大麦,玉米和眼泪的地方。
我们迈步走到门口一块圆石上,
那仓库喂饲所有悲伤的鸟儿。
而我对自己说:你会不会
最终拥有悲伤?继续吧,要在秋天快乐,
要坚忍,是的,要宁静,安详;
不然就在悲伤的山谷里张开你的翅膀。

选自《说进一只驴子的耳朵里》(Talking into the Ear of a Donkey),2011


一年之计

 
假设一年里我们写的诗仅仅
有关生活已经失败的男男女女。
我们大概不必停止书写
我们自己——这是一件好事。但
 
我们大概不得不将塞尚
带进诗中,并马上切回狄金森。
会较少提及埃克哈特[1]而无一
与那些被教会放逐的圣徒有关。
 
但我们可以继续书写蝴蝶
启程飞越太平洋,和那些移民
妇女在小木屋里演奏海顿,
我们还可以谈论上帝出了什么事。


[1] Johannes Eckhart1260?-1327?),德国神学家。

选自《新诗》(NewPoems),2012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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