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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台湾不是台湾人，他其实是咸阳彬县的。我咋都弄不明白三球仪棋友们为什么要把他唤作“小台湾”。 我虽然没去过台湾，但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儿台湾人说话的样子的。跟我们北方人比较起来，台湾人说话总好像舌头上缠着一截铁丝，语速柔和但奇快，咕哩咕哝的，人听不大清楚。可是，小台湾的口音一下子就听得出来，虽然跟大家的口音个别地方略有差别，但还是比较接近的。 小台湾大概是在这里来做生意的。他下棋不像“棋侠”“团长”“手机”“白求恩”“村冠”他们，几乎天天来场场到。他是隔三五天一个礼拜来一次，一来一屁股坐下去就是大半天。大家伙儿轮流着上，跟他对战。 小台湾跟三球仪象棋摊子上的棋手们不同的是，他不是整天干农活或者打工体力活的黑，又不是整天坐办公室的白。他的那种白净，是一种自生而来的白净，又可能一直在很一般的临街的五金或者批发的店铺里的那种白。他应该是个比较讲究的人，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利落：这样冷的天气里，白衬衫上面套了一件灰黑底子碎花斑的羊毛衫，外套是一个半短黑呢子。个子不高，眉毛淡淡的；人有点瘦削，文文气气的，但很麻利。他说话不多，一般就是“你想好了那就走嘛”。简洁明快，就像铁嘴钢牙咬石头馍，一下就是一片子，脆，利。 长相很带有文弱书生样子的小台湾，下棋其实是个狠角色：他出手敏捷极其大胆凶狠，一招过去就像刀子切豆腐，利飒。用下棋人的行话说，他是个下快棋的。你如果看过武打名星李连杰演的他当保安的电影的话，那就很容易想像出来了：他就像身手敏捷出手凶狠的李连杰。我见他开局最爱走的，就是很快霸王车跟对方炮车对打，咵咵咵三两下火拼。他走棋，所过之处，草木不生，就像《三国演义》里常山赵子龙一把龙胆亮银枪，寒光逼人，杀机四起。 小台湾第一次来下棋的时候，很多人不摸底细，以为他是个杂牌军，冒然上阵，结果叫人家给杀了个片甲不留。三球仪下棋里数得上名堂的，好多都给弄了个大丢脸。大后来呢，他再来的时候，大家就群起而围之，群殴。 那些开始还耍楞使横，结果叫人家砍瓜切菜一样收拾过的棋友们，再见了小台湾来，就罕见的团结一致，共同对付他。——我猜想，大家应该是把他看作总在搞小动作想闹腾独立的台湾了吧，所以就叫他“小台湾”这个绰号。有点欺负异乡人的意思。 街道上下棋，你再厉害也架不住众人眼睛多思路宽。这个人看到了这一步，那个人看到了那一步，你一嘴我一嘴的，相互碰撞一下，综合起来就基本没有什么漏洞了。所以，一般高手不太喜欢在街道上下棋，一个脑子对四五个六七个脑子，还真有点吃亏。俗话说“恶虎还怕群狼”呢，还不要说谁也不比谁高出多少。 小台湾才不管你们多少人抱团了，四五个也罢六七个也罢，他还是那样该杀杀，该冲冲。有时候赢的很利索，有时候输的很痛快。 听说，小台湾那天下午输了一下午。有人就说了，“小台湾像不太行嘛。” 旁边的虎子听了，斜了他一眼，眼睛一下子睁得圆鼓鼓的瞪着他问：“嘴干，你上去有几成把握赢？” 那个人一吐舌头，不出声了。 “明给你说呢，咱们这里站着的，除了拿过几届冠军的那几个人，谁跟人家单挑都占不了便宜。” 在场的人都没有人回应，看来这说法是符合实情的。 棋摊上，人杂嘴杂话也咋。有出奇招的，也有出昏招诱招的，争争吵吵闹闹嚷嚷。小台湾不管你们咋样闹腾，只管按着自己的思路走棋。有些个别挑衅性的话，他也只是一笑应之。可能，他经常在外地忙活，对于当地人口吻里的或浓或淡的排外意思已经习惯了。 我有时候听到有些人用很明显的挖苦话语来挑衅小台湾，都感到有点不爽。——小民意识严重，下棋就下棋，何必拿话攻击人家。输了赢了，都是跟水平有关系的，跟其他啥都没关系嘛。可是，小台湾只是淡淡地一笑而过，头都不抬，只盯着棋盘。我突然想到一句话：“礼帽是智者用来对付蠢人的武器。” 大家都说，小台湾这棋下的猛，棋风凌厉，但是很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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