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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 追梦 第十五章 第一节、特殊政策 生活要自已争取和奋斗。土地分到户后，人们使出浑身本事，一门心思想着把日子过好。脑袋瓜儿灵活的，会倒脚换手的，胆子大的人率先富起来，难了“一头沉”和没有男人的孤儿寡母。倩倩妈顾不上种秋，伏天也没人浇水，干脆只种一料小麦，不种玉米，地里杂草长到半人高，一片荒凉。 大志、黑旦、老虎家漂亮两层楼房拔地而起，大铁门两边是水刷石墩子，拖拉机拉玉米棒子，直接开进大门卸到院子，省了多少功夫和力气。大志家土炕换成水泥板，连炕边都是水磨石，一点儿土星都没有。四川媳妇巧巧勤快爱好，天天早起打扫庭院，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东西摆放整整齐齐，不要说老鼠，连虼（跳）蚤、虱子都没有。冬天蜂窝煤炉子放进炕洞，整晚上炕都热烫烫的。我家用柴火烧炕，烟把张喜倩熏的鼻涕眼泪直淌。 父亲手里置买的窑洞已经住了半个多世纪，窑顶泥皮大块脱落，鼠洞窟窿眼睛。我亲手盖的厢房也十多年了，阴雨季节上面漏雨，墙根消蚀，到了需要翻修的时候。梆子颡杨老虎笑我：“洋记者住土房子，还不早早拆了去，要呙欻呀！” 我笑他驴粪蛋外面光，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房子是新的，脑袋瓜是旧的；家具是新的，生活方式是旧的，没有一点文化气息，充其量是个土财东。墙上没有一张字画，宽大的一头沉写字台没有笔墨纸砚，放着针线箁篮、辣子合、苜蓿菜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媳妇华莉莉长得心疼漂亮，一抿嘴脸上现出两个好看酒窝，却是个馋嘴懒身子，院子里随处可见柴草落叶、鸡毛、鸡屎。梆子颡杨大嘴西服不展，皮鞋不擦，黄大牙不刷——口臭，身上一股鼠药味——难闻。 我和妻子张喜倩在致富路上小打小闹，种啤酒大麦失利，养鸡也没赚几个钱，看着人家先富起来十分着急。村里小学校在家对面，百十号学生，需要购买铅笔本子等学习用品，乡党的油盐酱醋也要去七、八里路外购买，很不方便。瞅准这一商机，因地制宜在家中院子围墙上开个小窗口，里面搭建不到三平方米的油毡棚，因陋就简办起村里第一个小卖部。妻子张喜倩在养鸡、喂猪、搞家务的同时营业，我骑自行车负责进货。 哎，你别说还行。虽然辛苦点，方便了学生和乡党，也能挣几个零花钱。参加工作时，单位配给下乡采访的二八加重自行车，改革中折价卖给我成了私车。子女进城读书，儿子坐前面大梁，女子坐后面衣架。办了小卖部，自行车就是我的交通运输车，后面常常堆积如山，重达一、二百斤。烂汽车秋香每次看见，老远就喊：“广播员变成采购员咧，嘻嘻嘻......” 星期天一早，我先去百货公司进了日用品和学习用品，再到到盐业公司进食盐，最后去的酿造厂进购醋和酱油。满满一车子货物，砂石路还算可以，进村的那段土路不但疙疙瘩瘩，还被两边种地的人蚕食只剩一辙，小四轮过来，架子车一个轮子放到路边沿才能错过。大拖拉机过来，人不站在地边就可能被挂倒。雨天，来来往往车辆碾压人畜践踏，土路轧出一乍多深的车辙，行走更加困难，雨过天晴好几天，还是坑坑洼洼积水不断。 我推着满载货物自行车摇摇晃晃艰难前行，后轮旁边塑料桶是醋和酱油，衣架上摞着两个大纸箱，三个小纸箱里装的是食盐、作业本、铅笔、橡皮、皮筋等。听见后面咚咚咚的拖拉机响声，赶紧往路边靠，货物实在太多，后头重前头轻，车头向里一歪，前轮腾空倒在路中间，我被压在货物底下。醋桶盖子碰掉了，路上泥土立即被腐蚀地咝咝咝冒泡，醋香和着泥土味道弥漫开。酱油污染我的裤子，路上牛蹄窝积水被染成酱色。 拖拉机停下，脑袋又圆又大胖乎乎的黑旦从驾驶楼跳下，搬离压在我身上的货物，扶我坐起。短而黑的眉毛下，一对机灵的大圆眼睛，看我袜子上有血，关切地问：“要不要去医院？” 我一双黑白相间的手揉着疼痛的左腿，强装笑脸说：“擦破点皮，不要紧！”随手在路边拔棵刺槿草，揉碎把绿水滴在伤口止住流血。黑旦把货和自行车全都搬到他拖车上，扶我坐进驾驶室。抱怨道：“你咋不言传，我到氮肥厂拉碳铵，从酿造厂门口过，给你捎上多好。”我说：“谢谢！不想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咱两谁跟谁。往后，你一次多进些货，我专门给你拉。 我笑：秤锤过河——不漂。一年的货也没有半车厢，给乡党、学生娃点方便，自己赚个辛苦钱，不像你，涝池泡蒸馍——大整。 也是为乡党服务哩，种小麦要碳铵做底肥，一家都得好几袋，这一车还不够咱村的。 回去先给我卸五袋，马上给你钱。 不急，我在信用社贷了周转资金。 看我疲惫的样子，黑旦同情地说：“看把你累的，你咋也不想办法把家搬进城里去了。”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心里说，咋不想哩，难啦！ 黑旦说。村里人都喜欢买你的醋，没掺过水。 我说：对着哩，做人要有良心，晚上睡觉才安稳。乡里乡党的， 低头不见抬头见。 黑旦笑了，传统家风，你父亲过去转干果担子，大家都说童叟无欺，咱两玩耍，你还偷花生、洋糖给我吃来。 哈哈哈，精勾子耍尿泥、摔瓦盆的事多年了，你还记得？ 儿时的事情，一辈子也是忘不了的，啥时候想起来都觉得亲切有趣。 下午五点后是编辑部最热闹的时候，一天工作基本结束，大家聚到编辑部谝闲传，等候机关灶开饭。 青蛙眼夏雨把黑色卷烟塞进狼牙棒，点燃说，昨晚和几个大老板同桌吃饭，我问：“你们挣下钱，理想的生活目标是什么？”姓张的老板说：“再奋斗几年，买个农家院做别墅，养些鸡鸭猪狗，种点花花草草。春天挖野菜，夏天钓钓鱼，秋天烤玉米、红苕吃新鲜，冬天雪地打兔有乐趣。没事的时候约几个朋友斗地主、打麻将、喝点小酒、吹吹牛皮，农村生活多美啊！”吃完饭，我回家琢磨半天。妈的，土豪的理想就是我现在的生活，我还奋斗个屁呀，上床睡觉！ 在众人哈哈哈的笑声中，我悟到夏雨故事的弦外之音是挖苦想农转非的人，刚想反击，长头发高红卫裂开喇叭嘴接上去： “有屁不放，憋坏心脏； 没屁硬挤，锻炼身体； 我要放屁，大家注意； 屁声一响，大家鼓掌。” 咘——地一声响，高红卫果真放了一个响屁。笑问脸上有点油黡子（雀斑）媳妇兰兰：咋不鼓掌？ 兰兰捂着鼻子咯咯咯弯着腰笑，半天才吐出几个不连贯的字：丢...丢人.....不......不讲......卫......卫生...... 满屋子的人笑翻天。 长头发高红卫得意地继续说，昨晚上我做梦在哭，媳妇忙把我叫醒，问咋了？我说，梦见自己又结婚了。媳妇说，那不是挺好的么，你不是想再找一个吗，哭啥呀？该高兴才是。我说，入洞房后揭开盖头一看，原来还是你！媳妇蹬我一脚：“滚！” 又一阵笑声。 脸上有油黡的兰兰食指戳着高红卫的额头，你胡说啥呢嘛，不嫌丢人！高红卫，你觉得我怎么样？ 长头发红卫狡黠地眼光看兰兰：“你在我眼里就是貂蝉”。 兰兰害羞地笑道：“死鬼，人家哪能和貂蝉比，真有那么美吗？” 长头发红卫肯定地说：“有，绝对有，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兰兰：“那你给大家说啊……” 红卫：“你是性子刁，嘴巴馋！” 兰兰极不满意地嘴一撇：难怪人家说咱俩相差十六辈。” 红卫：“怎么说？” 兰兰：“你积了八辈子的德才娶了我。” 红卫：“才八辈嘛。” 兰兰：“我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嫁给了你啊！” 你俩别逗了，听我说。前天回家，与给咱盖这个小楼的大款李大志谝，问他挣下钱准备做什么？老夏，你猜他咋说？ 咋说？ 他说：“再奋斗几年，想办法弄个城市户口，在城里买套单元房，夏天空调，冬天暖气，早上起来打打拳，晚上出门遛遛狗。星期天带老婆孩子去青年湖划船，晚上去KTV厅找小姐陪着唱歌，多美啊！” 夏雨看着我只笑不说话。 长头发高红卫说，这不奇怪，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如今是：城里的想乡村，乡里的想进城。没钱的养猪；有钱的养狗。没钱的在家里吃野菜；有钱的在酒店吃野菜。没钱的在马路上骑自行车；有钱的在客厅里骑自行车。没钱的想结婚；有钱的想离婚。没钱的老婆兼秘书；有钱的秘书兼老婆。没钱的假装有钱；有钱的假装没钱。 青蛙眼夏雨接着：人啊，都不讲实话。说股票是毒品，都在玩；说金钱是罪恶，都在捞；说美女是祸水，都想要；说高处不胜寒，都在爬；说烟酒伤身体，就不戒；说天堂最美好，都不去。 董老扬起长眉毛说，这就是生活的辩证法，跟吃饭一样，酸辣苦甜都得有。甜的好吃，也不能天天吃，吃多了会得糖尿病。城里人觉得山里清静，山里人看城里热闹。鱿鱼海参营养价值高，天天吃也会腻歪，还想吃点杂粮，对不？ 青蛙眼夏雨点头表示赞成：困难时，玉米糁子、玉米面锅塌（发糕），杂粮吃的胃作酸难受，想咥一碗黏面眼睛都想蓝了，给娃说还不信。我姑娘说，红芋、搅团好吃的很么，你们哪个时候真幸福。我说，不是幸福，是想哭！ 我问高红卫，今天跟领导下乡有啥新闻？ 长头发高红卫咧开喇叭嘴说，农委丁一主任给科委赵主任说，走你个后门...... “我走你的后门！”两人经常斗嘴，赵主任立即意识到王主任想占便宜，不等他说完，就不吃亏地回了一句。 丁一主任急得直摇手：不是，不是，老弟误解了，误解了。说正经事，不开玩笑。听说科委有农转非指标，给弄一个。你双职工饱汉不知一头沉饿汉难，你嫂子整天在家抱怨，小儿子眼看就十八了，再出不去就没机会了，要是准顶班我就跟娃换呀！ 赵主任说，不是有指标是有政策。 啥政策？ 省科委和省劳人厅最近联合发了个181号文件：“获得省以上奖励的科技人员，可以不受年龄、工龄、学历、职称限制，将家属户口转为商品粮户口”，你要是够这个，兄弟马上给你办。 真的？我一惊。 真的。不信你明天去科委打问一下。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去找赵主任，果然如此。他让办公室给我复印一份文件带给单位领导，符合规定，按程序往上报，科委大力支持。 老同学程信站长让我抓紧写申请，他直接跟武局长说。 董老也为我高兴：我说的没错吧，现在悟到“停”字中的人生智慧吧，停是为了走的更快。众里寻他千百度，猛回头，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次机遇比王学习还好，就地解决省去多少麻烦事！ 我苦笑：每到人生转折的关键时刻，总是麻烦不断，但愿如此吧！ 不知是程信站长跟武局长说了什么，还是武局长想弥补转干和职评中对我的亏欠，这回大发慈悲。盖章后报到科委，并说，局里一定帮你把这件好事办好。 区科委赵主任是个痛快人，他主张政策允许的调资、转干、提拔、职评等涉及个人利益的事，一定要帮同志办。在政策边缘的要想办法争取办，最大限度调动人的工作积极性和创造性。 接到材料，赵主任立即安排人帮我搞获奖影印件，完善手续上报。不到一周就报到市科委，并主动给我说，你的情况完全符合文件精神，估计不会有啥问题。市科委黄主任跟我是党校同学，我再给他说一下。 遇到好人了，事情办的超乎寻常顺利，别提我心里有多高兴了。 母亲给我说，不沾亲不带故的，人家对咱好，你得去把赵主任谢承一下。妻子也觉母亲说的在理，这倒让我觉得为难，咋么谢承？ 母亲说；得带些东西去家里看一下，让人知道咱不是那不懂礼数的白眼狼。 话是对着哩，送礼这事我还真没做过，咋总觉得怪怪的，按政策办事是政府职能部门的本分呀。 哼！妻子不屑的一声哼，本分事,转干、评职称都是本分事，人家整的你瞎跑了几十亩胡茬地。 娃呀，妈知道你过日子细详，该花的钱甭俭省，该走的人情还得走，太抠掐咧办不成大事。 连载之53 未完待续 版权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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