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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臣妻悔弃贫贱夫,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合)

 老大姐嗨 2021-11-26

枝在墙东花在西,自从落地任风吹。枝无花时还再发,花若离枝难上枝。

这首《弃妇词》,是说女人随夫,如花附枝。枝若无花,逢春再发;花若离枝,不可复合。劝诫世上女人,事夫尽道,同甘同苦,从一而终;不要慕富嫌贫,三心二意,自留后悔。

汉朝有一位名臣,当初没有得志的时候,他的妻子有眼不识泰山,弃他而去;后来,后悔莫及。那位名臣姓朱,名朱买臣,表字翁子,会稽郡人氏,一直不如意,夫妻二人,住在一个简陋的巷子里,家里异常贫寒。每天,朱买臣到山里面去砍柴,然后挑到街市上,卖钱度日。生性酷爱读书,手不释卷,肩上虽挑着柴担,手里还要拿着书本,朗诵咀嚼,且歌且行。街上的人习惯了,只要听到读书声,就知道是朱买臣挑着柴担来了;大家都同情他是一个读书人,都向他买。加上朱买臣从来不争价钱,任凭别人估价,所以他的柴比别人更容易出手。也有一些轻薄的年轻人和不懂事的儿童,看到他既挑柴,又读书,经常三五成群,嘲笑戏弄他,朱买臣完全不放在心上。

一天,他的妻了出门打水,看见有一群孩子一边跟随着丈夫的柴担,一边拍着手哄笑,她觉得丈夫这样子太丢脸了。等丈夫卖完柴回来,劝道:“你要读书,就不要卖柴;要卖柴,就不要读书。这么大的年纪了,又不傻不疯,却要做出这样的事情,被小孩子笑话,岂不是要让人羞死!”

朱买臣回答道:“靠卖柴来救我的贫困,靠读书来谋我的富贵,互不妨碍,由他们笑话就是。”

妻子笑道:“你要是能博得了富贵,也不会去卖柴了。从古到今,哪有卖柴的人做了官?你竟然讲出这种没根没据的话!”

朱买臣道:“富贵贫贱,都有一定的时间。有人算了我的八字,到五十岁上,一定会发迹。常言道:海水不可斗量,你可别量我。”

妻子道:“那算命先生,看见你痴颠模样,故意开你的玩笑,你可别听真了。到五十岁时,你连柴担也挑不动,饿死倒是有你的份,还想做官?除非是阎罗王殿上,少了一个判官,等你去做!”

朱买臣道:“姜太公八十岁还在渭水钓鱼,遇到了周文王后,周文王用侍从乘坐的车载他,拜他为尚父。本朝公孙弘丞相,五十九岁时还在东海放猪,整六十岁,才遭遇现在的皇上,拜将封侯。我五十岁时发迹,虽然比十二岁就官拜上卿的甘罗要晚,但比他们两个还早,你一定要耐心地等下去。”

妻子道:“你别谈什么今什么说古。那钓鱼的、放猪的,胸中都有才学;你如今读了几句死书,就是读到一百岁,也还是这个嘴脸,能有什么出息?真生气后悔自己做了你的老婆!现在你被小孩子耻笑,连累我也没了面子。你不肯听我的话,丢掉书本,我就决不跟你终身厮守,各走各的路,别再互相耽误了。”

朱买臣道:“我今年四十三岁了,再过七年,便是五十。前长后短,你就再耐心等等,也没多久了。你竟然如此薄情,要弃我而去,以后一定会懊悔的!”

妻子道:“世界上又不少什么挑柴担的汉子,懊悔什么?我如果再守你七年,连我这把骨头都不知道要饿死在什么地方了。你倒是放我走,行个方便,好歹让我保住了这条性命。”

朱买臣看见他的妻子决意要走,没办法留住她,叹了一口气道:“罢,罢!只愿你嫁的丈夫,强过我朱买臣就好。”

妻子道:“好歹也会比你强一分。”说罢,拜了两拜,欣然出门走了,头也不回。

朱买臣感慨不已,在壁上题了四句诗,云:嫁犬逐犬,嫁鸡逐鸡;妻自弃我,我不弃妻。

朱买臣五十岁时,刚好赶上汉武帝下诏求贤。朱买臣到西京上书,在公车官署里随时准备皇帝的召唤。同乡人严助极力举荐朱买臣的才学。天子了解到朱买臣是会稽人,一定知晓本地的民情利弊,就任命为会稽太守,驾乘驿马疾行赴任。会稽长吏听说新太守就要到任,就大量征调民夫整修道路。朱买臣妻子的后夫也在劳役中,他的妻子蓬头跣足,跟着同伴给家人送饭。看见太守前呼后拥地过来了,从旁边偷看,原来是前夫朱买臣。朱买臣坐在车中,一眼瞧见,还认得是前妻,就让人把她叫了过来,安排坐在后面的那辆车上。到了家中,前妻羞愧得无地自容,叩头谢罪。朱买臣请她的后夫相见,不多时,后夫叫来了,趴在地上跪拜,不敢抬头看。

朱买臣大笑,对他的妻子道:“好像这个人,也未见得比我朱买臣强。”

妻子再三叩谢,后悔自己有眼无珠,愿意把自己降为婢妾,终身侍候。

朱买臣让人取来一桶水,泼到台阶上,对他的妻子说道:“如果泼出去的水还可以再收回来的话,那么你就可以和我复合了。念着你我两个少年时的结发之情,就把后面园子里的一块空地给你们夫妇俩耕种,自己养活自己吧。”

妻子跟着后夫走出府第,路人都指着说道:“这就是新任太守的夫人。”

于是,羞愧到极点,实在觉得没脸,来到后园,跳河淹死了。

有诗为证:漂母尚知怜饿士,亲妻忍得弃贫儒!早知覆水难收取,悔不当初任读书。

还有一首诗,说欺贫重富,时代风气都是这样,不只一个朱买臣的妻子。诗曰:尽看成败说高低,谁识蛟龙在污泥?莫怪妇人无法眼,普天几个负羁妻?

宋朝绍兴年间,临安虽然是一个都城,富庶之地,但城里的乞丐依然不少。丐户中有一个当头儿的,叫“团头”,管着所有的乞丐。乞丐们乞讨得到东西,团头要收取一定的日头钱。若是下雨下雪,没地方乞讨,团头就熬一些稀粥,养活这伙丐户;破衣破袄,也是团头照管。所以这伙丐户,小心翼翼,低声下气,服侍着团头,就像奴仆一般,不敢有丝毫触犯。那团头收些现成的常例钱,又在众丐户中放债盘利。如果不嫖不赌的话,还是能够干出大家业来。只是团头的名声不好,随你挣得有田有地,几代发迹,始终是一个叫化头子,比不得平常百姓人家。到外面去也没人尊重,只好关起门来,在自己家里做大。

杭州城里有一个团头,姓金,名老大,从祖上到他,做了七代团头了。挣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家业,住好房子,种好田园,穿好衣,吃好食,真是仓库多积粟,口袋有余钱,放外债,使唤婢女,虽然不是当地最富有的,也是数得上的富裕人家了。那金老大有志气,把这团头让给族人金癞子做了,自己享受现成的,不和这伙丐户纠缠。然而,虽然如此,乡里人顺口,还只叫他团头家,名儿改不了。

金老大五十多岁,丧妻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名叫玉奴。玉奴生得十分美貌,怎么见得?

有诗为证:无瑕堪比玉,有态欲羞花。只少宫妆扮,分明张丽华。

金老大爱这个女儿如同珍宝,从小教她读书识字,到十五六岁时,诗赋俱通,写诗作赋,信手而成。更兼女工精巧,也会调筝弄管,事事伶俐。金老大仗着女儿才貌,打定主意要将她嫁给一个读书人。可是,在名门旧族当中,急切想要这样一个人家女子的,也是很少的;可恨生在团头家,没人前来求亲。平常经商人家,没前程的,金老大又不肯给。因此,高不成,低不就,把女儿一直拖到了一十八岁,还没许人。

一天,有一个邻居老翁说:“太平桥下有一个书生,姓莫名稽,年二十岁,一表人才,读书饱学。只因为父母双亡,家贫未娶,最近参加科考,考中了秀才,补上太学生,情愿到女方家里入赘。这个人正与令爱相配,何不把他招为上门女婿?”

金老大道:“可以可以,就烦劳老翁做媒,怎么样?”

邻翁领命,径直来到太平桥下,找到那莫秀才,对他说了:“实不相瞒,祖宗曾做过团头的,如今很久不做了。只图他的女儿好,又家道富足,你如果不嫌弃,这事我就帮你玉成。”

莫稽口虽不语,心下想道:“我如今衣食不周,无力婚娶,何不将就他家,一举两得?也顾不得别人耻笑。”

就对邻翁说道:“大伯所言虽妙,但我家穷没有聘礼,如何是好?”

邻翁道:“秀才只要答应,纸也不费一张,都包在老汉身上。”

邻翁回复了金老大,金老大非常高兴,挑了一个吉日,送一套新衣服过去,莫秀才穿着过门成亲。

莫稽见玉奴才貌出众,喜出望外,自己没花一分钱,白白地得了一个美貌妻子;又丰衣足食,事事称心。就是朋友辈中,晓得莫稽贫苦,都很谅解,倒也没谁去笑话他。

到了结婚满月那天,金老大备下盛大的宴席,让女婿请来同学好友聚会喝酒,为门户增光添彩。一连吃了六七日的酒,没想到惹恼了族人金癞子。

癞子也是满口的正经理儿,他道:“你是团头,我也是团头,只不过你多做了几代,挣得了不少钱在手上。论起祖宗,我们是一脉相传,并没有什么两样。侄女玉奴招婿,也该请我喝一杯喜酒。如今请人做满月,办宴六七天,并没有三寸长、一寸阔的请帖儿给我。你女婿只是做了一个小小的秀才,难道是做了尚书、宰相?我就不是亲叔公?坐不起凳头?竟然如此不把人放在眼里!我且去打扰他一场,让大家都没趣!”

叫了五六十个丐户,一齐跑到金老大家里。只见:开花帽子,打结衫儿。旧布片对着破毡条,短竹根配着缺糙碗。叫爹叫娘叫财主,门前只见喧哗;弄蛇弄狗弄猢狲,口内各呈伎俩。敲板唱杨花,恶声聒耳;打砖搽粉脸,丑态逼人。一班泼鬼聚成群,便是钟馗收不得。

金老大听到吵闹,开门一看,那金癞子领着众丐户,一拥而入,满屋子吵吵嚷嚷。癞子直接跑到席上,拣了好酒好食,只顾吃,口里叫道:“快叫侄女婿夫妻前来拜见叔公!”

这一通阵势,直吓得众秀才站不住脚,都纷纷逃席走了;连莫稽也随着众朋友一起躲避。

金老大无可奈何,只得再三央告道:“今天是我女婿请客,不关我的事!改天专门备办一杯,给你陪礼。”

拿出许多钱分赏给众丐户,又抬出两瓮好酒和一些活鸡、活鹅之类,让众丐户送到癞子家,抵充酒席。一直乱到天黑,才肯散去。

玉奴在房中气得眼泪直流。这一夜,莫稽在朋友家借宿,次日早上才回。

金老大见了女婿,自己觉得出丑,满脸羞愧,莫稽心中未免也有几分不高兴,只是大家不说出来。正是:哑子尝黄柏,苦味自家知。

金玉奴只恨自己门风不好,发誓要出人头地,就劝丈夫刻苦读书。凡是古今书籍,不惜价钱,买来给丈夫看;又不吝惜费用,请文人相聚谈艺;还拿出钱财,让丈夫广交朋友,传扬名声。莫稽因此才学日进,名誉日起。二十三岁连科及第,考中举人。

这天,琼林宴罢,乌帽宫袍,马上迎归。快到丈人家,只见街坊上一群小孩子争先来看,指道:“金团头家女婿做了官。”

莫稽在马上听到,又不好招事,只得忍耐。见了丈人,虽然表面上尽礼,却包着一肚气怨气,想道:“早知有今日富贵,还怕没王侯贵戚招赘成婚?却要拜个团头做岳丈,可不是终身羞辱!养出儿女来,还是团头的外孙,被人传作话柄。如今事已如此,妻子又很贤慧,没犯什么七出之条,不好决绝。正是事不三思,终有后悔。”为此,心中怏怏不乐。玉奴几遍问他话,也不回答,正不知是什么意思、什么缘故。

好笑那莫稽,只想着今日富贵,却忘了贫贱的时节,把老婆资助成名一段功劳,化为春水,心术不端,可见一斑。

不一日,莫稽赴吏部应选,被授予为无为军司户。丈人办酒送行,此时丐户们,也不敢再登门吵闹了。令人高兴的是到临安无为军任职,路程近,只有一水之地。

莫稽领了妻子,登船赴任。行了数日,到了采石江边,系舟北岸。

这晚,月明如昼,莫稽睡不能寐,穿衣而起,坐在船头赏月。四顾无人,又想起团头的事,闷闷不乐。忽然动一个恶念:“除非这个女人死了,另娶一个,才能免除一身的耻辱。”心生一计,走进船舱,哄玉奴起来看月亮。

玉奴已经睡下了,莫稽再三逼她起来。玉奴难以违逆丈夫的心意,只得披衣,走到门口,抬头望月,突然,被莫稽出其不意,拽出船头,推落江中,悄悄喊起船夫,吩咐:“快开船往前去,重重有赏!不能迟缓。”

船夫不知所以,慌忙撑篙荡浆,把船开到了十里之外。

船停好后才说:“刚才奶奶因为赏月落水,来不及捞救了。”却将三两银子,赏给船夫作酒钱。

船夫会意,谁敢开口?船中虽然跟了几个蠢婢子,只以为主母真的落水了,痛哭了一场,便丢开不管了。

有诗为证:只为团头号不香,忍因得意弃糟糠。天缘结发终难解,赢得人呼薄幸郎。

也真是凑巧,在莫稽把船驶离后,刚好有一个淮西转运使许德厚,也是新上任的,把船停靠在采石北岸,正是莫稽先前推落妻子的地方。许德厚和夫人推窗赏月,开怀畅饮。忽然听见岸上传来啼哭声,声音哀怨,让人很是不忍。赶忙喊来水手察看,果然有一个单身女人坐在江岸上,便叫人喊她上船,详细询问来历。

坐在岸上痛哭的人正是金玉奴。原来,在刚落水的时候,玉奴被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忽然,感觉水中有一个什么东西,把她的两只脚给托了起来,使得她能够随着波浪飘浮而行,就这样慢慢地靠近了江岸。玉奴挣扎着上了岸,举目一看,只见江水茫茫,早已不见了丈夫的船,幡然醒悟:原来,丈夫因为自己博得了功名,富贵发达了,就想要抛弃她这个糟糠妻,今天就是蓄意要把她推落水中淹死,好给别的良配让道。玉奴虽然侥幸活了下来,眼下却无处栖身,想来想去,心里苦楚悲怆,痛哭不已。

玉奴见许公盘问,免不了从头至尾细说了一遍。说完,又哭个不停。许公夫妇很是感伤,也陪着掉下不少眼泪,劝道:“你不要再哭了,如果愿意做我俩的义女的话,我们会把你的一切事情都安排好。”

玉奴听了,自然是非常乐意,赶紧跪下谢恩。

许公吩咐夫人取来干净衣服给她换了,安排到后舱独宿,并吩咐手下的人一律称呼她为小姐,又吩咐船夫,不许泄漏她的事情。

不一日,到了淮西上任。无为军恰好在他的属地上,许公又恰好是莫司户的上司,见了莫司户,心中想道:“可惜一表人才,竟然干出这么负心薄情的事。”

过了几个月,许公对手下的官员们道:“我有一个女儿,很有才貌,已经成年,想要挑选一位佳婿让他入赘。诸位心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呢?”

下属们都听说莫司户青年丧偶,异口同声举荐他,说他才品非凡,完全可以作为东床快婿的人选。

许公道:“这个人我也注意很久了,但他少年及第,志高名大,未必肯入赘我家。”

众僚属道:“他出身寒门,能得到你的器重,犹如芦苇靠在了玉树旁,是上天庇佑,让他能侥幸如愿以偿,难道还会因为入赘而心生嫌怨吗?”

许公道:“诸位既然认为此事可行,那就跟莫司户提一提。但只能说是诸位的意思,以试探一下他的想法,不要说是我的意思,恐怕碍事。”

众人领命,就和莫稽说了这件事,要替他保媒。莫稽正要高攀,况且又是联姻上司,正求之不得,便欣然应道:“此事全仰仗各位玉成,如若成了,我一定会知恩图报。”

众人道:“要得,要得。”随即回复了许公。

许公道:“虽然司户同意了,但是我们夫妇俩最是钟爱这个女儿,娇养成性,所以不舍得她出嫁。只怕司户少年脾气,不肯包容相让;或许彼此闹些小矛盾,伤了我们夫妇的心。一定要提前讲明,凡事要多容忍一些,才敢赘入。”

众人领命,又到司户处传话,司户无不依允。此时司户不比做秀才时,也用金花彩币作聘礼,选了吉日,皮松骨痒,表面轻松自如而内心急切盼望,准备做转运使的女婿。

许公先让夫人和玉奴说:“老相公怜惜你守寡,想要替你重新招赘一位少年进士,你可不要推三阻四。”

玉奴答道:“奴家虽然出身寒门,但也很懂得礼数。既然已经与莫郎结发为夫妻,理当从一而终。虽然莫郎嫌贫弃贱,忍心做下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我还是应当恪守妇道,岂肯改嫁伤害妇节?”说完,泪如雨下。

夫人看她心诚志坚,便如实说道:“老相公所说的少年进士,就是莫郎。老相公恨他薄情负心,务必要让你们夫妻俩破镜重圆。只说有一个亲生女儿,要招赘女婿,却让下属们和莫郎议亲,莫郎很高兴地答应了,就在今晚入赘我们家。等他进房的时候,一定要如此如此,我们替你出掉这口恶气。”玉奴才收了眼泪,重匀粉面,再整新妆,打点结婚的事。

到了晚上,莫司户冠带整齐,帽插金花,身披红锦,跨着雕鞍骏马,两班鼓乐在前面带路,下属们都来送亲。一路行来,谁不喝彩!正是:鼓乐喧阗白马来,风流佳婿实奇哉!团头喜换高门眷,采石江边未足哀。

这晚,转运司铺毡结彩,大吹大擂,等候新女婿上门。莫司户来到门前下马,许公戴着帽子扎着腰带出门迎接。婚礼结束后,众官员都告别离去。莫司户进了屋,新人用红帕盖头,两个养娘扶她出来。掌礼人在门槛外赞礼,双双拜了天地,又拜了丈人、丈母娘,然后夫妻对拜。仪礼结束,送入洞房。

莫司户此时心中,如登上九霄云里,欢喜得不可形容。仰着脸,昂然而入。才跨进房门,忽然两边侧门里,走出七八个老妪、丫鬟,一个个手拿篱竹细棒,劈头盖脑地打了下来,把纱帽都打掉了,肩上背上棒如雨下,打得口里叫喊不迭,脑子里又莫名其妙。

莫司户被打,慌得一下子绊倒在地,只得大声喊叫:“丈人,丈母娘,快快救命!”

只听见房中娇声婉转,吩咐道:“不要打死了薄情郎,喊他来见我。”

众人方才住手,七八个老妪、丫鬟,扯耳朵,拽胳膊,好似六贼戏弥陀一般,脚不点地,把他拥到新人面前。

司户口中还说道:“我有什么罪?我有什么罪?”

睁开眼一看,画烛辉煌,照见上边端端正正坐着一个新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妻金玉奴。

莫稽此时魂不附体,乱嚷道:“有鬼!有鬼!”众人都笑了起来。

只见许公从外面进来,叫道:“贤婿不要疑虑,这就是我在采石江头所认识的义女,她不是鬼。”

莫稽心里才止住了跳,慌忙跪下,拱手道:“莫稽知罪了,望大人包容。”

许公道:“此事与我无关,只要我女儿没话说就算了。”

玉奴吐了一口唾沫在他的脸上,骂道:“薄情贼!你不记得宋弘有一句话: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当初你空手入赘我家,亏得我家的资财,读书延誉,才让你一举成名,侥幸有了今日。我也盼望着夫荣妻贵,真没想到你竟然忘恩负义,根本就不念结发之情,反而恩将仇报,把我推落江心。幸亏上天可怜,遇上恩爹相救,收我为义女。倘若葬身江鱼之腹,你另娶新人,我的心里怎么忍受得了!今日哪还有什么玉奴活在这个世界上,再与你团聚?”说罢,放声大哭,千薄幸,万薄幸,骂不住口。

莫稽满面羞惭,闭口无言,只顾磕头请求恕罪。

许公见骂得够了,才把莫稽扶起,劝玉奴道:“我儿息怒。如今贤婿悔罪,量他再也不敢不尊重你了。你两个虽然是旧夫妻,但在我家只能算是新婚花烛。凡事看在我的面子上,闲言闲语,都一笔勾销了吧。”

又对莫稽说道:“贤婿,是你自己不对,休怪别人。今晚只能多多忍耐些,我叫你丈母娘来劝解一下。”说罢,出房去。少刻夫人来到,又调停了许多话,两个方才和睦。

次日,许公设宴,款待新女婿,将前日收下的聘礼金花彩币,依旧送还,道:“一女不受二聘。贤婿前番在金家已破费过了,今天我可不敢再重复收受。”莫稽低头无语。

许公又道:“贤婿常恨自己的岳父卑贱,以至于夫妇失爱,几乎不能白头。今天我来凑个数,做做你的岳父,不知道怎么样?只怕我的爵位不高,还是不能满足贤婿的心愿吧!”

这一番话让莫稽涨得脸皮紫红,连忙离席谢罪。

有诗为证:痴心指望缔高姻,谁料新人是旧人?打骂一场羞满面,问他何取岳翁新?

自此,莫稽与玉奴夫妇和好,恩爱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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