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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扯牵牛花

 赵一刀 2021-11-26

牵牛花的花形酷似喇叭,因此民间也叫它喇叭花,英文称它为“morning glory”,有“晨间美物”之意。

牵牛花的花苞通常在夜里渐渐膨胀,日出之时,花儿盛开,中午前后,花儿慢慢闭合,天气若好的,第二天还能再开一回,倘若遇上凄雨蛮风,半天往往便是这花的一生。牵牛花与时间的这种关系,为日本人所察所感,因此日人称其为“朝颜”。

我种的牵牛花

我一直喜欢牵牛花,多年前我曾在院子里种它,快开花了,却被请来帮助带孩子的阿姨当做野草——其实她认为的似乎也不错——给拔掉了,真让人扫兴。搬到这边的楼上住以后,每年我就在花盆里种,引线到雨水管或阳台的栏杆供它们攀援,这些年一直未曾间断。

牵牛花在田头、野外多能看到,因此它的种子比较容易得到。我种的牵牛花,花色有粉红、紫红、蓝色三种,种子最初有我在外边自采的,也有老爸从老家带给我的,现在我每年都从自种的花籽里挑选粒大饱满的留待来年播种。初夏时节,早上来到阳台,各色牵牛花盛开,花色美得如玉一般,微风吹来,花儿微微颤动,如在奏一支晓歌。

我种的牵牛花

没想到俞平伯、叶圣陶、梅兰芳诸先生,皆爱牵牛花。

梅兰芳养牵牛花,据说是受了齐如山的影响,最多时养了几百盆。他说,“这花不是懒惰的人所能养的,起晚了,你是永远看不到好花的。”一代红伶,常年晨起练功,牵牛花下,舞姿曼妙,想着就觉得美。

俞平伯有一种牵牛,种子来自梅兰芳故宅,有传说,“梅家牵牛花大者如碗”。不过据俞平伯说,种了之后,似并无惊喜。

叶圣陶早年有一篇短文《牵牛花》,细致刻划了牵牛花藤蔓生长之迅速,“有时认着墙上斑剥痕想,明天未必便爬到那里吧;但出乎意外,明晨竟爬到了斑剥痕之上;好努力的一夜功夫!”  这文章似乎曾选入学校的课本,今天看来,立意虽不差,文笔并不见佳——我以为。

上世纪七十年代,叶、俞二人曾在通信中多次提及牵牛花事:

俞平伯信中有云:“牵牛着花,紫色,每晨可开约十廿朵。在楼廊上立一竹竿,缤纷繁丽似一花幢,颇可观。”

叶圣陶信中有句:“种子一颗下种之后,越七日而萌发,至今两周,子叶而外长三叶,似不坏,然知其必能开花”、 “弟处牵牛仅有两种,一为紫色细白边花,一为粉色,花幅大而致有褶皱之花。后者今已开花。”

在那些日子里,一定有些事,是二老友想谈却不方便谈的,而谈花事,对双方都算是一种温暖的慰藉吧。

日本的和歌与俳句中多有关于牵牛花的咏叹,如加贺千代的名句“一夜牵牛缠吊桶,清晨打水乞邻家”(此句中文译来也有多种,如“吊桶已缠牵牛花,乞水去邻家”、“ 朝颜生花藤,百转千回绕钓瓶,但求人之水”、“吊桶已缠牵牛花,邻家乞水去”等),写出了牵牛快速生长的习性,更写出了浓浓的惜花之情 。

另外有名的俳句有“牵牛色艳,染得晨雨亦紫妍”、“牵牛花缘手巾架”、“道旁朝颜花,我骑行道上,马食道旁花”,还有近代女作家与谢野晶子写的“比远方的人声,更渺茫的是那绿草里的牵牛花”,意象迷离。而谢芜村的名句“牵牛花,一朵深渊色”,据说形容一种生死之境,我才疏学浅,没看出来。

由于牵牛花朝开夕落,因此日人吟咏,多浮生若梦、伤花怀人之意。禅师松永贞德咏牵牛花的俳句“晨光只开一刻钟,但比千年松,并无甚不同”,一扫这些伤怀气象,气象为之一新。此句和黑格尔的名句“ 万古长存的山岭,并不胜过生命短促、转瞬即逝的玫瑰”,意境颇似。

说实话,我并不大喜欢俳句,觉得俳句比起我国的诗词来,有“画虎不成”之感 。

宋朝杨万里的首诗,说的是秋天的牵牛花,我挺喜欢:

晓思欢欣晚思愁,

绕篱萦架太娇柔。

木犀未发芙蓉落,

买断西风恣意秋。

齐白石曾在一幅牵牛花图上,自题“用汝牵牛鹊桥过,那时双鬓却无霜”,一种岁月沧桑、人生凄清之意袭来。

对诗词研究颇有心得的女作家潘向黎,在其小文《人生清单》中,有一条就是“赏花”,并特别注明“尤其是昙花和牵牛花”——是因为这两种花都美且短促,就像那青春的容颜和年少时的爱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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