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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爷

 赵一刀 2021-11-26

陈大爷名叫陈进忠,他的妻子姓刘,他们夫妇俩和我爸是卫校的同学。

60年代初,他们毕业离校后,虽然没分在一个乡镇医院,但由于是同学,所以也有来往。

1972年,陈大爷夫妇夫妻二人从另外一个乡镇调到我爸所在的医院,医院给他们安排的两间房子,原来是做木工房的,我爸花了两天时间,给他们打扫干净。

当时文化革命已经进行了好几年,家庭出身不好加上年轻气盛,这时候的我爸,虽然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是镇上的“老运动员”。

在当时的政治氛围下,即使在一个落后省份的落后小县的乡镇医院,大家还是都面临着无处不在的政治压力。陈大爷夫妇调到这个医院之后,曾经的同学成为同事,但却形如路人。爸爸回忆说:“他们见了我不搭腔。他们不和我说话,我也不和他们说话。他们是怕我粘着(牵连到)他们,因为他俩也是地主出身。”

后来时间长了,陈、李夫妇慢慢地“放松了警惕”,开始和我爸说话了。有一次,陈半开玩笑地叫我爸“四类分子”——什么?你问啥叫“四类分子”?那是当时极左状态下对所谓“地主分子、富农分子、反革命分子和坏分子”这四类阶级敌人的侮辱性的统称。

这种玩笑我爸当然没心情和他开,我爸说:“我是不是四类分子还不一定,你倒的的确确是四类分子的儿子。”

哈哈哈,说时迟,那时快,我爸话音刚落,陈大爷已经恼羞成怒,他俩就打起来了。据我爸说,他把陈大爷的脸也抓破了,为这事陈找到院长那里,院长也没当回事。大家都笑话陈,他很气愤,于是好几年二人没啥来往。

时光到了1978年,那年年底,我爸的问题“改正”了,重新回到诊疗一线,他们二人又相互交往起来。听我妈说,经常是晚饭后,陈大爷喊爸爸一起去值班室复习业务,准备参加重新启动的医学职称考试。

1984年,陈大爷和我爸先后调到了县城的两所医院。不久,我转学到了县城,跟着爸爸住在他工作的诊所里,那时候我才逐渐对陈大爷有了印象。

他个子不高,黑黑胖胖的,很敦实,眉毛很浓,不戴眼镜。他烟不离手,想来酒也是爱喝的。他还有口头禅,记不大清楚了,“日他娘”之类的,反正是句脏话。

他常推辆自行车,到我爸上班的诊所来闲谈,偶尔留下吃饭。他喊我们兄妹,都是叫小名,与我爸、我妈,则一向是相互直呼全名。

1987年10月的一天傍晚,他来找我爸,提供里一个重要“情报”:我爸的医院新分了四个主治医师的名额。他俩晚饭都没吃,就要去“院部”打探情况,一辆自行车,我爸要骑车带他,他要骑车带我爸,最后还是陈大爷骑车,我爸跳上后座,俩人走了。

第二天早上,我爸说:“整天在所里忙,也不知道医院的事儿,四个名额都给人争走了。”

那天中午我放学回来,爸不在。陈大爷来了,听我说爸爸不在,他也就走了。现在想来,他可能是出去找地方吃午饭去了。

过了一会儿,天下起雨来,陈大爷打着伞又来了,在那里看报纸等我爸,可是我爸一直没回来,他终于等不及了,对我说:“恁爸回来让他去找我”,然后走了。

等我要去上学了,爸爸回来了,原来他上午一直在为职称的事情奔忙呢。

晚上我们兄妹吃过饭,爸爸才回来。哥哥告诉我,爸爸评上了。在当天的日记里,我写道:“我也没有问爸爸。评上也好,不评上也好,都应该多谢谢陈进中大伯。”

我到外地上学、上班后,就几乎没见到过陈大爷了。有一年突然听爸爸说,陈大爷去世了。原来他2002年就得了大病,这病和他爱喝酒很可能大有关系。虽然在南京做了手术,两年后,他还是不幸离世。我爸曾在他病中去看望他、劝慰他,他去世后,李阿姨住在临泉,爸爸也曾去探望。

我记忆中的陈大爷,还是30多年前的样子:他有点胖、有点黑,总是在抽烟;他大大咧咧,在我家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总是让我感到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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