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居住在糖坊弄靠近江阴街的那头,很好认。门口有一间违章搭建的小厨房。厨房的墙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羊毛衫织补。从厨房旁边走进去,里面黑咕哝咚的,迎面有一扇木门,阿婆就居住在门内。 房间不大,一张4尺半的大床占据了大半个屋内,床边放置一张老式的五斗橱,上面有一台14寸的彩电。一张用来吃饭的方桌,挨着五斗橱。 我去的那天中午,佩戴着老花眼镜的阿婆正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面前是一盏台灯。灯光下,她熟练地把花绷子塞进袖内,绷紧了布料,衣服的“伤口”暴露了出来。她拿着钩针,细细看清了衣料纹路,翻过羊毛衫的另一面,从羊毛衫的连接处小心地钩取出多余的羊毛线。拿起桌面上的蜡块往线头轻轻一抹,原本散开的毛线凝聚成一股,轻易地穿过了针眼。 只见阿婆,一边拿着钩针将袖口破损处的毛线按纹路排好;一边把取出的羊毛线钩连到裂缝旁的线圈内。针线穿梭间,裂缝渐渐变小,不一会儿,衣服的破洞没有了。 小剪刀、钩针、绷架、大小型号的绣针,好婆的织补工具很简单。每一种工具都因经常使用而显得铮亮,这些看似简单的工具,却能让一件件破损衣服变得完美如初。 70多岁的阿婆,看上去有点沧桑,脸上沟壑纵横,没有舒悦扮演的上海阿婆,那副圆润饱满的福相。 据说,阿婆在年轻时,就是一个织娘,几十年过去,时光的痕迹悄悄地爬上额头。当年目明手巧的年轻姑娘,熬成了鬓角染霜的织补阿婆。 织补是项精细的手工活,为了做到织补“了无痕”,不仅走线得依着衣服原来的纹路织。缝补的线也有讲究,需要从衣服内里的缝接处抽取,按服装组织纹路进行二次编织,达到与原衣服组织花纹相结合的目的。 日复一日的锤炼,阿婆摸透了毛衣的织补窍门,各种疑难毛衣的织补,在她手里都是一口酥。她可以让破洞“天衣无缝”,织补完成后,摊开衣物,看不到补过的地方。 干织补,最考验的就是一双眼睛。要锻炼眼睛适应各种细密的花纹和面料,最终达到:看不到衣服的花纹图样,只看到组织结构的境界。 我去找阿婆,乃是为了请她帮忙。我的一件羊毛衫因为穿着时间久了,领口处都裂开了,这是我工作后买的第一件羊毛衫,很有纪念意义,舍不得扔掉。 阿婆将这件衣服拿在手上,在灯光下反复检查了一遍后,说,只有领口这一圈破损。她开价40元。这个价格还是很公道的。即便是年轻熟手要织补这一圈裂缝,起码也得一个多小时。 谈好价钱后,阿婆从竹箩里面拿出一张小纸条,纸条上上面分别写好价格。客人衣服绑上一半,而另一半则交给客人,作为取衣服时的凭证。 阿婆的简易家庭织补店没有价目表。她说,每件衣服的破损程度和织补难度都不一样,要看了才能开价,一般的小洞,开价10元,因为都是街坊邻居,基本定位“大众价”。花一点小钱能换回修补完好的衣服,大家都觉得很值。 所以,阿婆不愁客流,她面前的竹箩里,堆满了需要织补的羊毛衫。对她来说,一天织补八九件是常事,生意好的时候,能接到十多单。她说,有些客人衣服要得急,只能在晚上赶进度。 我这个马大哈是阿婆的固定客户,隔三差五要去麻烦她。阿婆的身体不是太好,有几次去找她,邻居都说她去医院看病了。我有时候很纳闷,阿婆这么大年纪了,身体又羸弱。这么辛苦赚钱,为了什么? 她说,自己也没有想明白是为了什么。自己一不唱歌,二不跳广场舞,利用手艺为街坊邻居服务,既方便别人,又能聊补家用,不是蛮好吗。 糖坊弄要动拆迁了,好婆也要搬到别处去居住了。以后, 我的羊毛衫破损了,到哪里去织补?看来又要大费周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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